婉仪传+番外(52)
想及此,忽然又想到昨日派屏娘,去湖心岛送一应祭礼物品之事。
“三爷的尸首送回来了,可怜廷哥儿不能看他父亲最后一眼。趁着今日老夫人放我的假,还是去看看廷哥儿吧。”
屏娘不禁揶揄她。
“小姐这是把廷哥儿,真当成自己的儿子啦?”
好在廷哥儿小小的年纪,却极为乖巧懂事,对屏娘等下人也谦和有理。
对庄婉仪更是视若亲母一般,两人极为亲近。
屏娘也从一开始的抵触,慢慢开始接受了廷哥儿。
只看他小小年纪就生得那般俊秀,便可预见长大之后,是何等清俊的一个美男子。
两人朝着湖心岛的方向走去,庄婉仪纠正了她的话。
“不是儿子。我觉得他更像是,除了亦谐之外的一个弟弟。你也知道,父亲母亲和我,从小就希望亦谐好好读书。我看着廷哥儿读书的时候,就觉得看到了想象中小时候的亦谐。”
屏娘噗嗤一声就笑了。
“老爷好读书,小姐也好读书,所以你们都喜欢好读书的人。偏偏公子不好读书,这可真是进错了家门,惹得你和老爷头疼。”
庄婉仪听她这话,不知怎么的,便想起了商不换的话。
喜欢读书人,所以……喜欢他?
她不禁按着鬓角,轻轻甩了两下头,把脑海中他的身影赶出去。
可越是试图赶,越发想起他站在杏树底下,肩上踩着小猫儿白色四蹄的模样。
当着是如诗如画,引人入胜。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屏娘疑惑地看着她。
“没什么,走吧。”
庄婉仪微微加快了脚步,朝着湖心岛而去。
身后的屏娘没有注意到,她的面色,早就红了起来……
瓜太医被送出将军府,乘上轿子朝着宫里去。
却在半道上,遇见了熟悉的车轿,连忙下轿打招呼。
“商大公子?”
另一个轿子里头,商不换下了轿,同瓜太医寒暄起来。
“原来是瓜太医。方才本官从将军府出来,隐约是听见了他们的人说,要去请瓜太医给三奶奶看诊。”
瓜太医不禁叹了一口气。
“下官方才入府之时,也听说了大公子刚离开,偏巧没碰上。”
看瓜太医面带愁容,商不换体贴道:“这边上有家茶馆,泡的青泉峰的水,极其清润。瓜太医可有意一同去尝尝?”
瓜太医正想有个倾诉的对象,见商不换如此体贴,自然跟着他去了。
两人在雅间坐下,先是畅聊了一番将军府的不幸遭遇,又聊到了医家之学上。
商不换虽不是学医的人,却对各种医术典籍有所涉猎,还有过目不忘只能。
和瓜太医聊起什么神农百草经,竟丝毫不逊于他。
瓜太医对他越发刮目相看。
“常听人说大公子学富五车,依下官看,这五车实在是说少了。”
商不换谦虚道:“只是班门弄斧罢了,让瓜太医见笑了。不过这将军府的三奶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瓜太医提起庄婉仪,忍不住又嗐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老夫人膝下五子,全都战死沙场了,将军府连个后都没留下。三奶奶恶心干呕,老夫人满心希望她是身怀有孕,可实际上啊……唉,并没有。”
他朝四周看了看,又凑到商不换的耳边,压低了声音。
“不仅没有身孕,根本就还是个处子,并未圆房!”
第68章 夜访灵堂
湖心岛上,服侍廷哥儿的众人,都换上了缟素衣裳。
又在正堂的神龛底下,立了一个小小的灵位,让廷哥儿每日在此祭拜岳连铮。
廷哥儿依礼而行,每每祭拜都跪得笔直,叫人担心他小小的身子是否能承受得了。
好在他祭拜过后,便会恢复平常的样子。
庄婉仪看在眼里,也算放了心。
一个从小遭受过苦难的孩子,总是会比寻常的孩子更坚强一些。
屏娘陪着她走进正堂,廷哥儿正跪在地上,小小的背影显得格外倔强。
庄婉仪伸出了手,在他的脑袋上点了点。
似乎是跪着太久,廷哥儿的身子有些僵硬,好一会儿才转过了头来。
见是庄婉仪,不禁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很快发觉自己是在灵前,又连忙敛了笑容,朝灵位一拜。
接着用手撑在地上,慢慢地站了起来。
屏娘连忙伸手扶他。
“是一早就跪在这里的吗?可用过了午膳不曾?”
庄婉仪问话,一旁的顾妈妈帮着回答。
“回三奶奶,是听见了三爷的尸首送回的消息,廷哥儿才跪在这里的。午膳还未用,我们劝了好几遍了,还得三奶奶劝才管用。”
庄婉仪还没开口劝,廷哥儿已经站了起来,把她拉出了堂去了。
两人走到书房里头,如庄婉仪所料,廷哥儿急急忙忙动起了纸笔。
顾妈妈端上茶水,庄婉仪捧在手上,到书案前看廷哥儿写字。
他在纸上写的是:“听闻父亲的尸首送回来了,是吗?”
庄婉仪朝他点了点头。
廷哥儿又飞快在纸上写着,“那我可不可以去看看他?”
庄婉仪一愣。
原来他看似波澜不惊,其实还是很在乎岳连铮的,还想看他最后一眼。
可这个要求……
她有些为难了起来,廷哥儿看在眼里,不由泄气。
他也知道,想去灵堂看岳连铮一眼,谈何容易?
自从上回他自作主张,跑去杏林院看庄婉仪,惹得庄家父子知道了他的存在。
那以后,老夫人命人把湖心岛伺候的下人,全都训斥了一遍。
怪他们没看好小主子,怪他们不尽心。
廷哥儿在一旁看着,也知道老夫人想责怪的是他。
自那以后,别说跑去前头的灵堂的,就是在湖边转一转,也会引来府中下来了的侧目。
他们恨不得他就永远待在湖心岛上,与世隔绝,再也不要回到将军府里一般。
廷哥儿心里有数,那些都是老夫人安排在湖心岛附近的。
庄婉仪看着他沮丧的小脸,心中不忍。
便把他的脸捧了起来,让他直视自己。
“廷哥儿,你真的很想再看你父亲一眼,是吗?”
廷哥儿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是他……他现在跟他活着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他在战场上死去之后,遭遇了烽烟的火烧。整具尸首已经如焦炭一般了,只有脸还能依稀辨认。”
廷哥儿听着前头犹可,听到最后一句,微微惊讶。
庄婉仪尽量斟酌着语句,努力不吓到廷哥儿幼小的心灵。
“我抱着他,给他换了衣裳。他现在看起来很可怕,还有臭味。别说是你,就连四弟妹一个大人,看着都害怕。你确定还要见他吗?”
廷哥儿只是犹豫了片刻,而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庄婉仪看着他跑到书案后头,龙飞凤舞地写下了一排字。
“身为人子,如果连最后一面都不见,那岂不是枉称孝道了?”
这让庄婉仪无力反驳。
她仔细想了想,以自己现在在府中掌家的身份,想偷偷带着廷哥儿去灵堂,并不能保证不被老夫人发现。
这府里的下人,不会因为对她的些许佩服,就彻底忘了老夫人。
如果光明正大带着廷哥儿去求老夫人,估计也行不通。
老夫人正为她并未怀孕之事失望,这个时候再迎上去,只会碰一鼻子灰。
可看着廷哥儿殷切的目光,她也无法拒绝。
想了半天,她能想到的最后的办法,便是……
庄婉仪朝窗外看了看,接着拉着廷哥儿坐下,小声说了什么。
廷哥儿听到后头,不自觉露出笑意,接着朝庄婉仪狂点头。
他倒是什么也不怕。
庄婉仪不禁苦笑……
到了夜里,庄婉仪把灵堂看守的下人,全都驱散了。
她说今日岳连铮的尸首刚刚送回,她想独自在灵堂守一夜,也算尽了夫妻的情分。
灵堂的下人经过白日之事,都知道她的胆子有多大,对此不疑有他。
于是众人都退出了灵堂,只留下几个健壮的婆子,在外围看守着烛火,以防走水。
盛夏的天气,到了夜里偶有凉风。
本是十分舒爽的风,在灵堂里吹起来,吹动着白色的挽联。
却隐约地诡异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