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仪传+番外(317)
“大公子,您……”
三叔叹了一口气,“如果大奶奶知道,她也一定不会责怪你的。”
他们刚刚有了健康活泼的小安方,心中为人父母的恻隐之心,都不会让他们愿意去做杀害未出生的孩子的事。
所以商不换如此自责。
他不杀伯仁,伯仁因他而死。
“这件事不要告诉婉仪,我不想让她和我一样自责。她刚刚生产,正是脆弱的时候。”
商不换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纸屑,看着纸钱扬起高高的火,像要吞噬他的袍角。
“大公子,放心。”
三叔不是个多嘴的人,他自然可以放心。
看着火光渐渐熄灭,三叔用木铲刨沙盖住冰冷的灰烬,二人策马回到长安。
庄婉仪才从睡梦中醒来,便叫商不换一身衣冠整齐,坐在床边看着他。
瞧他这副样子,是已经从外面回来一趟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也不叫我,这都什么时辰了。”
“还不晚,你可以再睡一会儿。父亲都说让你好好休息,不必过于在意繁文缛节,养好了身子,将来才能给小安方添个乖巧可爱的小妹妹。”
这府里的大家长都这么说了,庄婉仪便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没有人敢置喙。
她慢慢直起身子,商不换见状伸手扶她,凑近的时候,庄婉仪鼻翼翕动。
他身上有烟火气味。
商不换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随手抓了两个大引枕垫在她身后,站起来道:“我回来忘了换衣裳了,只怕身上脏,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自出了内室,到外头换衣裳去。
庄婉仪眉梢微微一挑,想到前两日秦国公夫人来说的八卦,心里隐约有了数。
待商不换回来,她先笑开了。
“外头的桃花是不是开了?”
“开了,郊外的反倒不如府中的开得好,许是府中地热充足的缘故。”
时过境迁,庄婉仪又喜欢上桃花了。
“我想去看!”
商不换挑眉,“还有十天才出月子,现在不能出去看。”
连开窗透气都怕她吹到风,将来身子落下毛病,怎么敢让她整个儿到外头去?
庄婉仪顿时丧气。
“不能出去也罢了,那你替我折几枝来插瓶吧?你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儿的。”
这个倒难为商不换了。
“我只替你折过梅花,你喜欢什么样儿的桃花,我还真不知道。还请夫人明示,愚夫才能速速折花来供夫人清赏。”
“就要那种含苞待放的好了,太过璀璨反倒凋谢得快,桃花不比梅花,冬寒之节的花总归顽强些。”
商不换笑着摸摸她的头发,她近来在房中不出门,头发也未曾好好梳,只是散落在身后。
反倒觉得飘摇如仙,比精致华丽的发髻都更加好看。
清水出芙蓉,莫过于此。
他依依不舍地走出了房门。
待他出门之后,屏娘走进了内室,朝她摇了摇头,面色颇为凝重。
“文妃腹中的小皇子没了,说了吃了有毒的血燕,只吃一口孩子就没了……”
宫里果然出事了。
他可真傻,这样的事瞒着自己,一个人扛。
怪不得身上一股子烟火气。
“这件事别让底下人乱传,最好一个字都别说。咱们府中添了新喜,那些事说了难免晦气。”
“是,已经吩咐下去了,只是这件事长安城里都传遍了,我早起去厨房拿早膳的时候,连烧火的小厮都在说这事。”
这倒奇怪了,宫里的隐秘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传得众人皆知了?
“你听他是怎么说的?”
“说是上天降罪于当今圣上,说圣上昏庸,才会没有子嗣继承大魏江山。还说他这皇位得来不正,本来就是窃国之人,应该把位置还给南边的太子殿下。”
京城的人尚未见到“南边的太子”,怎么就这般忠心起来了?
其中必定有人在推动。
庄婉仪点了点头,“罢了,不管长安城里怎么说,我们相府在朝中的地位不凡,不要让下人胡说这些。你去知会二奶奶一声,让她管教一下。”
越是在混乱的时候,这种口舌越会招来无妄之灾。
沈念心听屏娘禀过之后,立刻召集了府中的诸位管事传话下去,让大家谨言慎行。
商不换捧着新摘的桃花回来,因含苞待放的花枝不好找,他费了好一番功夫。
偶然听见两个婆子路过议论此事,脚步一顿。
沈念心怎么会想到这事?
用脚趾头想想,他也知道这话是谁叮嘱沈念心的。
第426章 将计就计
“皇后!”
长日寂寂的椒房宫,忽然发出巨大的推门声。
宫人急促的脚步声呼啦啦而上,殿中的宫女吓作一团,陈皇后迷茫地转过头去看。
她正跪在佛前请香,一身素衣脂粉未施,头上更是半点簪环都没有。
这副憔悴的模样,让一副兴师问罪架势冲进来的圣上,都愣了片刻。
“圣上,发生什么事了。”
陈皇后开口,声音沙哑得像七十老妪,圣上吓了一跳。
“你,你的声音怎么回事?”
陈皇后正要开口,忽然嗓子一痒,忍不住捂着喉咙低头咳嗽。
宫女泉儿忙跪下去扶着她,一面给她顺气,一面向圣上解释,“皇后娘娘感了时疾,嗓子不舒服,太医说要用血燕润喉。娘娘不舍得吃,说是文妃娘娘要调养身子用的。加上这些日子圣上不来椒房宫,内务府的人欺皇后娘娘无宠,竟连一应饮食供应都少了,娘娘的病就越发重了。”
“朕上回来看过一次,那时候还不至于此……”
圣上喃喃说着,忽然想起,自己这两个月来也就来过椒房宫一次。
堂堂一国之母,竟然都被那群狗奴才欺压至此!
圣上顿时怒火中烧,忘了自己来的目的。
“来人!去把内务府的狗奴才给朕带来!皇后毕竟是皇后,他们现在敢对皇后如此,他日是不是也要对朕如此?!反了他们!”
“圣上。”
陈皇后艰难地扶着泉儿的手,慢慢站起来。
“圣上息怒,内务府的人只看谁掌管后宫,他们眼里哪有什么皇后?臣妾一点小病不碍事的。只是文妃妹妹她……这些日子她该多多调养,日后才能再为圣上诞育子嗣。臣妾日夜在佛前祈福,请诸天神佛保佑文妃妹妹早日康复。”
“你……”
圣上心情复杂地看她一眼,若不是他说文妃生子之后由她协理后宫,想必陈皇后也不会被欺压至此。
“你在这里求佛,是为文妃祈福?”
陈皇后开口艰难,咽了一口口水,轻轻点头。
“娘娘,快喝杯茶润一润吧。”
泉儿端来热茶,陈皇后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忙把另一个盖盅端来。
“娘娘是想喝这个吗?这个虽好,可是性凉,太医说会伤了娘娘凤体。”
“你糊涂了,圣上难得来一次,难道让本宫哑着嗓子说话吗?”
陈皇后接过那个小盖盅,圣上抓过她的手来朝里一看,是川贝炖雪梨,已经半凉了。
她的身子本就受不得寒,一直吃这个来润喉,怪不得面色如此憔悴。
圣上扶着她坐下,“这个东西性凉,别吃了。快命御膳房拿血燕给皇后炖来,燕窝性温,那才是该给皇后吃的。”
“是。”
一个小太监接了旨意,飞快退下去。
陈皇后双眼濡湿,“文妃妹妹出了这样的事,圣上还能来关切臣妾,臣妾好感动。臣妾忽然想起,咱们在大皇子府大婚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们新婚燕尔,伉俪情深。
后来圣上继位,拥有了后宫三千,少年夫妻便渐行渐远。
久而久之,只剩下了彼此的尊重。
而最可怕的是,今日的圣上连这点尊重都没有了,他来时气势汹汹,分明是来兴师问罪。
陈皇后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只用别的来博取他的同情。
圣上听后果然羞愧。
他朝身后一摆手,宫人和御林军都退了下去。
“唉,是朕对不住你。你毕竟是皇后,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不告诉朕?你也太谦和了些,文妃那里血燕吃都吃不完,你何必让?”
提起血燕,圣上心里就不痛快。
就是有人把毒加在这个血燕里头,文妃腹中的小皇子才会夭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