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番外(9)
这就是要借力了。
便说顾久娘,惯来午歇,今日不知怎的,才歇下小半时辰,便惺忪醒来。
日头已渐偏西,透过窗外竹树丛的间隙,晒出一把斑斑驳驳的影子,又被轻纱的门帘轻轻遮挡。天儿热,地板上只铺了一层薄薄的竹席,摆了一套紫檀木嵌大理石山水面的桌椅,使这房间的基本色调显得十分沉静;另一架大理石描金的花草围屏,映衬着屋子一角的仿古青铜冰鉴,和其中袅袅漂浮的冷气,又使这屋子多出几分奢华。
粉壁上挂着一幅当世的山水图,在画的下面,有一张条几,上有一张古琴,一本琴谱。一件白釉的仿古香炉,正袅袅地吐出沉香的烟缕,正是“却挂小帘钩,一缕炉烟袅”。
由此看来,这间闺房,虽奢华却也雅致。每一件摆设都在它该在的地方,不多也不少,十分恰当。摆设这房间的人,必然也是个性格妥帖、不缺文气的女子。
顾久娘正是这样的人。
她半倚着软枕,睡眼迷蒙,半晌才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丫头晴柔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听见响动,才笑眯眯地绕过屏风走过来。她见顾久娘已经要下床,便拿了一件薄纱的褙子替对方披上,然后才倒了一盏淡茶递到对方手里。
“娘子,怎么这会儿就醒啦?”
顾久娘抿了口茶水,秀眉微蹙,也是困惑:“不知怎的,好似有一桩事等着我,睡不安稳。”她沉吟片刻,对晴柔道,“你去门房那里走一趟,问问今日可有人拜访。”
晴柔十分不解。倘若有事,门房早便告知她了。虽然暗自嘀咕,但她有一件好处,就是足够听话,闻言接过顾久娘手里的茶盏,搁到桌子上就出门去了。
夏日里午睡起来,总是有些燥热。
顾久娘拿起枕边的竹扇,轻轻扇了扇,待闻到淡淡的沉香味儿,那股燥热才一点点沉淀下去。她思来想去,想了半晌,除了年头接了京里来的信,倒也没什么事了……
“娘子!”
晴柔喊了一嗓子,人才匆匆忙忙掀帘子进屋。她绕过屏风,脸蛋热得红扑扑的,小声对顾久娘说:“娘子,这可真是巧了,我才刚到门房,就遇上两位京里的女郎来访。其中一位,个头儿可真高!比咱家门房还高哩!”
顾久娘眉头一跳,忙趿拉着绣鞋下床:“那两位客人何在?”
“我将她们安置在了石亭子里,”晴柔急道,“娘子,您把衣服且穿好再出去啊!”
顾久娘恍若未闻,随手将扇子往桌上一丢,快步朝外走去。
这套宅子面积不大,不过一个花园套一个小院儿,但花园占地不小,处处是景致。
秦凤池靠在凉亭围栏边,正摇着扇子看外头池子里游曳的锦鲤。
这是一座四层重檐的石凉亭,比起木制凉亭更多一分古朴,但精雕细刻,也并不粗陋。从亭里望出去,有山石嶙峋,绿水环绕,竹叶簌簌,几丛红的粉的白的花朵点缀在山石之间,让人仿佛身在江南。
秦松站在一旁,打量着精巧的花园,心里直犯嘀咕。他心想,这九娘子日子颇过得去,已不再是昔日的可怜人,也不知那忠心还剩下几分?
他耳朵微动,抬头一看,远处游廊正款款走来一位丽人。
那丽人身材娇小,却曲线婀娜,半透明的轻纱褙子挡不住雪白的颈项和大半□□,正如诗云“慢束罗裙半露胸”。越走近,秦松便越能看清她的模样,也认出了她来。
顾久娘顾盼生辉的双眸带着急切,椭圆形的、异常白嫩的脸蛋上沁着细汗,此时她红唇开合,微微喘着气,便引得浑圆的胸脯一起一伏。
“大人!”她在凉亭外便深深地蹲礼。
秦凤池转过头来,一头撑额,上下打量她。
“几年未见,长大了。”
顾久娘闻言不由抿嘴笑了,她这么大个人,在大人眼里却仿佛还是当年那个瘦小的小丫头似的。她突然浑身放松了下来,只是仍不好意思抬头直视亭子里的人,只侧过身,向秦松轻轻行了一礼。
“小秦大人。”
秦松不大自在地冲她颔首,随即便转头不再看她。
衣衫不整的,像甚么样子……
秦凤池用扇子点了点亭子里的石凳:“过来坐。”
顾久娘忙提着裙子走上台阶,拘谨地坐了石凳一角,态度恭谨。其实,她心里是十分激动的。方才她在游廊远望,只看到秦凤池大概打扮,然而这人的面容究竟是瘦了胖了,神情到底是严肃还是愉悦,却是看不清,不由又有些焦虑。
“你老低头作甚?抬起头,我有事问你。”秦凤池未经伪饰的声音低沉响起。
顾久娘迟疑片刻,大着胆子抬头看他。
面前这人,论作女装,简直比她还要美貌。不过她瞧的却不是外头那层扮相,而是透过那些,看向几年前救自己出苦海的那个男人。
秦凤池问道:“你明日可是要赴陈大年的堂会?”
顾久娘闻言一怔:“正是。听闻陈知府邀请府城商行诸家一同宴饮,乃是难得的盛宴。十三行里头争红了眼儿,倒叫我个新人拔了头筹,得了请柬。”
她这才醒悟过来,看了看秦凤池的装扮。
“大人莫不是也要去?”
一旁的秦松偷偷翻了个白眼,心道,若不是要去,谁来找你个黄毛丫头!
秦凤池笑道:“其间诸事你无须知,只管替我寻个身份便是。”
顾久娘踌躇片刻:“这……身份易得,只是这等场合,又有恁多商家,万一有人唐突大人,这该如何应对?”
她说得委婉,实则害怕那宴席上有商人醉酒狎妓,更怕万一那些做官的看上了大人这扮相。
秦凤池忍不住笑出声,拿扇子掩嘴:“我等来此办事,自然有应对之策,你助我混进宴席就是了。”
他倒也不怪顾久娘白担忧,毕竟这小娘子没入羽卫,这两年也没接过任务,算是末等的哨人,和普通人也无甚区别。其实哨子大多数都是普通人,年年接信续档,但真正能得用不过十之一二。
顾久娘确实没怎么见识过秦凤池的本事,此时见他一言一行都如女子,与印象里那个高大酷戾的男人形如二人,不由暗自惊叹。
她想了想,道:“既如此,不知大人现居何地?明日倒不好分两处前往,还须得接了大人与久娘一道。”
秦凤池道:“府前大街柯氏邸店。”
顾久娘点头:“倒是好找。”
她又说了些堂会细节:“大人,久娘可为你安排一伴乐女伎的身份,届时或是持羯鼓或是捻箫管随乐伎们次第而出,假作奏乐,当不会引人夺目。只是乐伎们明日都着紫衣簪白花,襟领满绣牡丹,这服饰妆容不能有些许差别,衣服首饰我可为大人准备,这妆容……”
秦松插了一嘴:“不就是牡丹妆?我会化!”
他这娇滴滴的小姑娘样儿,一开口却如同公鸭子。
顾久娘想笑,又强忍住了,忙起身道:“久娘这便去准备衣服,大人稍待。”
等到秦凤池师徒二人回到邸店,已是申时过半,夏季日长,天色仍然明亮。
褚楼在邸店睡了一觉,又在一楼大堂里听了半下午的俚曲儿,打赏了三五小钱,还喝完了一壶茶,吃掉了两碟果子,无聊至极。若不是答应了秦凤池二人不随意外出,这府城里吃的玩的倒也不少,可惜他哪处也去不得,实在憋闷。
正苦闷时,见邸店外跨进两名女郎,正是出去半天的秦姑娘主仆。
秦凤池头戴帷帽,身姿高挑,旁若无人地穿过大堂众人直奔褚楼这桌,她身后的小丫头手里抱着个锦缎的包袱,看样子像是一包衣服。
“秦姑娘!”褚楼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可算回来了!
秦凤池秀眉微挑,眼里闪过些许笑意。
“让你等急了,是我的不是。”她的声音又低又柔,似乎满含歉意。
褚楼脸一下涨红,忙摆手:“你是出门办正事,何必顾忌我——这邸店里节目不少,俚曲也颇为新颖,我一点也不着急!”
一旁的秦松噗嗤笑出声,连忙捂住嘴,惊慌地瞥了秦凤池一眼。
秦凤池听若未闻,在桌子前盈盈坐下:“咱们不若叫些吃的,我也饿了。”
褚楼正懊恼呢,也不知怎的,他在秦凤池面前就好像脑浆蒸发,说话做事都忒傻!他抿抿嘴,郁闷道:“这家果子好吃,我吃了两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