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番外(67)
褚楼忍着大腿磨破的疼痛,胡乱点头。这时候只要别让他骑马,随便干啥都行!
他是身强体壮,但他长这么大,还从没有这么高强度地赶过路,一不留神,腿就磨出水泡,缠几层绷带也没用。
秦凤池也有点不放心,但他觐见不能耽搁,只得嘱咐萧十三当街雇一顶轿子把人好生送去近卫司。他自己带着徒弟和两名九府百户匆匆入宫门。
“爷爷!”
少监匆匆提着衣摆过来,激动地连行礼都忘了:“秦大人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入了内城门啦!”
“真的?”吴大监腾得站起来,喜形于色。
他看了看勤政殿大门,迟疑半天,还是决定再等会儿,等秦凤池过来再去扣门。
少监却又尴尬起来,小声道:“大殿下也在宫门外求见呢,皇爷前头拒了,秦大人擦着他边儿就进了门……大殿下那脸色——”他都不敢去看,简直黑如锅灰。
吴炳胜板着脸道:“秦大人是重臣,鹰羽卫本就有不宣而觐的权力,大殿下是人子,君父不见,他身为人子岂能违背?”
在场的内侍宫女们都不敢吭声,心里却都无言。大监这话说白了,不就是说大殿下的分量比不上秦指挥使吗?
吴炳胜哪有功夫去管一个皇子进不进得来?
皇爷早就说过不立太子,中宫子嗣空虚,但皇爷一直尊重圣人的意愿,并不打算将哪位皇子往她名下挂,既然如此,皇子就仅仅只是皇子。
就如同当年的皇爷,还是皇长子呢,又有什么用?要不是太后娘娘庇佑,他们那会儿在宫里的日子还不知道有多么艰难!
秦凤池跟着小内侍赶到勤政殿,老远就看到吴炳胜笑得跟朵花似的。
“秦大人,你可算回来了!”他一把抓住秦凤池,笑着笑着就险些快要哭出来,“你快些想法子劝劝皇爷吧,他老人家这都把自己关在里头两天了!滴水未进呐!”
秦凤池吓一跳:“殿里头有吃的没有?”
“有什么吃的!这又不是寝殿,里头还能有过夜的糕点?”吴大监急得要命,拽他就到大殿门口,“皇爷,我的皇爷哎!秦大人赶回来,就在门口等着跟您覆命,您不是还记挂着老娘娘吗?”
秦凤池闻言眼皮猛地跳起来。
这老公,真是哪壶不开偏提哪壶!
勤政殿里却竟然有了动静。
“让他进来。”
两人听到里头传来新泰帝的声音,隔着门听得不清,只觉得沙哑得厉害。
吴大监顿时心疼得厉害,忙小心地把门推开一窄缝,让秦凤池自个儿进去。他想着,皇爷这会儿恐怕样子也不大齐整,既然不想见人,就这么着吧。
希望不管发生了什么,秦大人都能把皇爷劝好了。
秦凤池满心复杂的思绪,抬脚跨进高高的门槛,进了内殿。
这间勤政殿他从11岁入宫开始,就来得越来越勤。有时候,他甚至不乐意走大门,连勤政殿的屋顶他也翻过,新泰帝都知道,也都随他去。
他时常搞不清新泰帝对待他的底线。那条线说高,是非常严苛的,但是对于这世上大部分人而言,那条线简直低到尘埃里去。
往日这间大殿总是灯火通明,因为需要批改奏折,或是面见内臣,所以四处窗户都用的琉璃,光线也比其它殿阁更好些。
但此时,秦凤池走进来,险些被地上的瓷器绊倒。
只见深色的帷幔密密实实地遮挡住了光线,一层又一层,让原来近在咫尺的御案仿佛在洞穴深处,瓷器四处倒落在地,条几上的摆件也倒的倒、碎的碎。
“……皇爷?”
秦凤池慢慢走到御案前,试探地问道。
新泰帝正靠在宽大的椅子里,一手扶额,一手无力地搭在扶手上。他明显听到了秦凤池走近的脚步声,却一动不动。
秦凤池不由蹙眉,他眯眼扫了一圈,掏出火折子,扶起一座烛台,点燃了那上面还完整的蜡烛。
五爪烛台一一亮起,室内便显得昏黄起来。
他踟蹰半晌,绕过御案来到新泰帝跟前,低着头单膝跪下。
“皇爷,臣有事奏。”
头顶还是没声响没回应。
秦凤池终于忍不住抬头去看,这一看,心中大震!
他离开京城时,新泰帝外表看着不过三十许人,头发乌黑似墨,精神奕奕。可现在他眼前的这人,面容消瘦,鬓角丝丝缕缕的白发支棱出来,看上去陡然变得苍老!
“您的头发——”他哑然。
新泰帝睁开眼,垂眸凝视他,大掌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发出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
“你回来啦……”
秦凤池胸口一堵,感到莫名的酸涩,低头道:“皇爷,您是不是知道老娘娘的事了?”
他心中急切,又抬起头,“臣赶回来就是想同您说,此事各种蹊跷,恐怕未必如您想的那般——”
“不必说了。”新泰帝打断他。
“皇爷!”
新泰帝猛地站起来,好似逃避一般远远地走到另一边。他两天没吃东西,走路都显得无力,但是不知为何,他的背影带着某种沉默的决心,让秦凤池悚然不安。
“秦指挥使,朕只问你,假如朕要你杀白氏,可杀否?”
白氏——
秦凤池心跳如擂鼓。
官家说的不是太后,也不是圣人,是白氏。
白氏,两朝后族!
他挪了挪,面向对方跪着,恳求道:“皇爷,无论您提前得知了什么,那都未必是真相!臣才是目击者,您不听听臣的所见所闻吗?”
新泰帝在昏暗中看向他,一字一句,尾音近乎低吼:“秦凤池,回答朕的问题——”他站在烛台前,身影盖住了烛光,被撕扯得四面八方,张牙舞爪,几乎笼罩住了整个大殿。
秦凤池双膝跪地,沉默半晌,他闭着眼把佩刀拍在地上,斩钉截铁道:“臣,可以现在就去!”
新泰帝听到他的回答,双肩蓦然放松,他踉跄地走过来,狠狠抓住秦凤池的手臂扶他起来,泪流满面。
“好、好!”他嘶声喊着,脸上是泪,表情又带着笑,“我没看错我的凤凰儿!”继而便像是压抑了许久,见到有人肯给他支持,爆发了似的,痛哭失声,跪伏在地上。
“娘————”他无力地以头磕地,整个人泣不成声,“我做甚么皇帝?连亲娘都保不住,做皇帝有何用处!!娘,都是儿对不住你!”
秦凤池跪在一旁,咬牙扶住他:“皇爷,您不可这样折腾御体!”
新泰帝看向他,表情癫狂:“御体?不,我就是凡胎□□,只以为我坐拥天下,是真命天子——可我就是个凡人,我的御,是拿亲娘的命换来的!”
他眼瞳沉得发黑,疯狂得像有个旋涡,要将所有人都卷进去。
“你知道,”他耳语一般喃喃说,“你知道这个事,无论如何,和白氏脱不开关系。”
秦凤池无话可说。
对,无论到底凶手是谁,说一千道一万,定然会牵扯到那么些人。
新泰帝慢慢扶着他站起来,眼泪还流着,眼睛里已燃起了火光:“不管凶手是谁,我亲娘已经死了,我再也没有念想了。”
他站在那里,一下子被这个事实击垮,绝望不已。
秦凤池没办法安慰他。
鹰羽卫里都是孤儿,他三岁被送到济民所,五岁进了王府,养育他的是王府的姑姑们,是新泰帝,甚至吴炳胜也照顾过他们。
说实话,要说父亲的形象,他有时候还能勉强往新泰帝身上靠,母亲在他脑袋里就是一片空白,实在无能为力。
作者有话要说:秦凤池:这老公!
此老公非彼老公啊!太监也被成为老公的啊!
第57章 慈安异变
新泰帝在众人眼里, 一直都是性格内敛、执政手段温和的守成之君。他坚定地奉行先帝的政令,又极为善于纳谏,在臣子的眼中称得上是一位好皇帝。
不过在秦凤池眼里, 只觉得他这位上司心思深沉, 掌控欲极强。所谓的内敛温和,不过是对方控制自身言行展现出的外在表现罢了。
他实在没见过新泰帝如此情绪外露的一面。
“皇爷……”他欲言又止, 不知该如何劝说对方。
新泰帝发泄之后, 却渐渐冷静下来。
他抬手阻止秦凤池说话,低声吩咐:“去唤大监,朕要洗漱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