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奉旨成婚+番外(17)
许昌顺已是杀红了眼,一脚踹翻了他。什么鹰羽卫什么九府衙门,此时若不截杀了这探子销毁证据,到时候他全家老小就是个死!
其余府兵都悚然相对,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就是再傻,也知道要是不阻止许昌顺,到时候朝廷一个造反的罪名下来,在场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袁祯爬起来,已是拔出了自己的刀。
他想得明白,哪怕杀了许昌顺,再去认罪,也比任由许昌顺发疯明智。就算最后死他一个,在场这四百余人好歹能留条性命!
也就是赵义清带人来得及时,不然现场恐怕就会变成驻军内斗,袁祯也得背上谋杀上官的嫌疑。
第12章 白布验刀
秦凤池命人取了四人嘴里的布条,其中一个年轻的就膝行向前,冲他重重磕了头,哑声道:“指挥使大人,标下袁祯,乃是天津府驻军一营都使,我与其余四营都使,都是永庆九年从徐州换防到天津,时不足一年!标下几个家中都是世代从军,祖辈皆是忠良,绝没有不臣之心,请大人明察!”
年长者也磕头道:“标下袁吉,与袁祯几个都是同乡,手下兵卒跟着标下几人三年一换驻地,也足有十个年头了,不谈保家卫国,也都忠心耿耿——”话未说完,已经哽咽难言。
他歪头把眼泪擦在衣襟上,又道:“我们本遵守赵同知的命令只看好城门,但统领命我们留一营守门,其余人跟他出城,我们也无法抗命,也不知他要去搜捕何人!等统领要杀害那鹰羽卫的探子,我们都拼死阻拦,绝没有造反的意图!”
其余兵卒闻言无不落泪,都纷纷磕头求饶。
秦凤池听得仔细,听完沉思片刻,看向袁祯:“你们路上可曾伤过性命?”
面前四个人顿时煞白。
龚千城惊讶地看向秦凤池:“秦指挥使连这都能看出来?”
秦凤池冷道:“他们从树下疾行而过,迎着风我便闻到了血腥味。何况许昌顺夜半带人出城,本就是为了截杀探子销毁证据,假如遇上夜行的路人,必然不会留下活口。”他又指了指袁祯肩膀上的血迹,“方才你说他们四人都没有反抗,可他身上已有血迹,又是哪里来的?”
他缓缓扫过面前跪着的这四个人,话虽说得悲壮,可要是刀上沾了无辜者的血,那就不能轻易放过了。这些事必须要在此时此地分辨清楚,待回去府城,又得面对一帮魑魅魍魉。
袁祯咬牙,低声道:“路上本有一队行商避让,统领直接拔刀,命我等上前合围清障,一共十六人,统领砍杀十一人,其余五人……”他说不下去,身后的几排府兵都低下了头。
袁吉看他没说尽事实,竟想着揽下那五个人的罪责,急道:“指挥使大人,我们没有杀人!袁祯身上的血,是统领的刀擦上去的,事发突然,我们几人刚和统领在城门外起过冲突,来不及阻止,袁祯为此顶撞统领,险些被统领一道砍杀——”
四周的捕快都倒吸一口气,听得浑身发冷。他们做捕快的,寻常缉凶见惯了恶人,但袁祯诉说的这情形却截然不同。一人作恶,至多害死三五人,可是一个手里有权力的恶人,往往恶果会被无限制地放大。
龚千城咋舌:“好些年没遇上过一次死十六人的凶案了。”何况还是为官者行凶。这许昌顺行事之酷烈,视法度为无物,实在少有。
秦凤池不想再浪费时间:“你四人所言是真是假,一验便知。”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白色绢帕,便拔出了袁祯的佩刀。
这些兵卒的佩刀原本应当全部收缴,但看来赵义清一伙人正赶时间,只捆了胳膊了事。不过也算袁祯几人运气,否则制式的军刀扔在一块儿,谁也分不清是谁的,想要自证清白都难。
秦凤池捏着白绢从三尺的刀刃上从头擦到尾,而后摊开白绢。
白色绢布在火光照耀下,除了些许桐油的痕迹,依旧干干净净。如此擦拭过剩下三把刀,都十分干净,没有血污痕迹。
龚千城点头,如此匆忙的夜袭,如果刀刃见血,即便擦过也会残留血污。看来这四人并没有参与砍杀平民。
秦凤池走到许昌顺跟前,从他身上抽出马刀,不必用白绢,就能看到这刀上的森森血迹。
他嫌恶地将刀丢到对方面前,讥讽道:“你是裕泰十一年生人,家住潼关许家庄,一庄不过三十户,就有二十七军户。你祖父和父亲都是百户位上殉的职,你母改嫁,是你们许氏宗族户户舍米将你养大,令你袭了百户做了官,方有你如今统领一城将士的风光。如今永庆十年了,你也足有十年没回去过潼关,得来那许多钱,可曾想过替你宗族修一修祖祠?帮一帮你们许家庄里的鳏寡孤独?”
许昌顺木然听着,慢慢便跪伏到地上,额头抢地,泣不成声。
秦凤池却没那许多耐心看他忏悔,扫了一眼不安的府兵们:“许昌顺杀了十一人,还有五人,动手的自己出列,尚且还算你们负罪自首,从轻处罚。”
袁祯咬紧腮帮,刚想往前,就被袁吉狠狠撞了一下。
只过了片刻,就有六个人膝行向前,重重地磕头。
龚千城看着这六人,不由叹息。都说当兵的要令行禁止,但作为一个人,也要守住自己的底线,是非对错总要过脑。
他对秦凤池拱了拱手,笑道:“秦指挥使,既找出了动手的人,这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咱们吧?”
秦凤池理所当然地瞥他:“自然,你们九府衙门又不发我俸禄。”
龚千城噎了一下,只得赔笑。
一行人又分成两拨,一波赶路返回府城,一波留下押解府兵,回程路上还要收敛那商队的尸首。
袁祯四人也跟着秦凤池先行回城,虽然记挂着自己的兵,也得先行回去戴罪立功。队伍行到那惨案发生处,扑鼻的血腥味依旧不散。秦凤池翻身下马,袁祯几人互相看了一眼,纵然心里羞愧胆怯,也只能跟着过去。
秦凤池见此等人间炼狱也面不改色,在尸首中巡查一番,还特地留意了那几个镖师。他蹲着翻检其中一名镖师的衣服,从暗袋里掏出一张镖单,上面有些起运地、商号、货物、镖利之类的,盖了印章,还有一张官府的通行证。
他眯眼细看那印章,上有广南西路贵州道临西府会有镖局的字样。他抬头环顾四周,果然在那辆马车上看到了镖旗。
外地的镖局……
只怕是镖队护送商队到了京城,镖师又在途中接了小单。这商队不过两名镖师,再看镖单果然路途很短,也就是到沧州府结单。这对于镖师来说,不过就是顺路赚些私房小钱,谁料到却为此丢了性命。更可怕的是,他们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什么“三分六戒”全无用处。普通人对上军队,无非是单方面的屠杀。
他站起来,将两个镖师的身份证明等东西交给袁祯:“这镖局还在南边,后续如何处置,也是你们天津府驻军的事情。”
袁祯默默地接过东西。
留在东城门守城的何成见到袁祯几人,不由大吃一惊。
“你们……你们不是跟着统领,怎么这就回来了?”
袁祯几人苦笑,拍拍他的肩膀:“九府衙门和鹰羽卫都来了人,你且过来拜见一下。”
何成一脸懵逼地对着秦凤池行礼,龚千城倒不敢托大,让到了一边。
秦凤池将这摊子事丢给龚千城,打算去司理院找人。
“秦指挥使,”龚千城忙叫住他,“我们千户大人也在司理院,您要办什么事,只吩咐他就是。”
千户?
秦凤池想了一遭,就记着有个叫王城的捕役。
龚千城笑了:“正是他。”
秦凤池点点头,骑着马朝城内去。赵义清办事也算妥帖,既有赵同知暗中周全,又有个九府衙门的千户把着司理院大牢,倒无需担心顾久娘和褚楼的安危。
他自顾去了司理院,龚千城却还得迅速掌握住几营的府兵,派出手下捕快先去西门控制住许昌顺的亲信,另一队人马和何成手下的人一起,前去抓捕陈大年和何奉贤。
何奉贤并没有跑,一来他家大业大,根儿都在天津府,二来若是事发,他拖着一大家子也跑不远。他与陈大年还指望着许昌顺能把那探子截住,好歹拖上个几天。这罪是跑不掉的,但有时间便能换上几本假账,到时候将抄家问斩换成流放千里,难道不香?钱财打点到位,至多吃些苦头,总有从头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