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被扔进落烬渊的时候,四周黑暗无比,伸手不见五指,没有声音,没有空气流动,就好像世界都死了,只有你自己还活着,可是没有五感,你甚至都不能确认你是不是真的活着。
落烬渊之刑虽然不会要人性命,可是比死了还可怕。
很多人都宁愿去打妖兽,也不要去落烬渊带上半个时辰。
在里面呆上一天,都会觉得窒息。
弄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就有受过落烬渊之刑的原因。
穆流看着她眼中的光渐渐黯淡了下去,觉得这个话题也过于沉重了,于是道:“明天就是论剑大会的第三天了,你知道自己和谁对决了吗?”
林若非把自己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和安桃一起去看的名单。
她回忆了一下,随后道:“和……好像是外门的一位师兄。我印象不太深。”
穆流想了想,问:“余青?”
“好像是。”林若非总觉得他的眼神有点诡异,以为有什么问题,不禁想要刨根问底,“这位师兄怎么了?
“没什么事。”穆流一抱手臂,“只是他有点……运气不好。”
“怎么说?”
“他资质不好,当初拜入门中没有被收为内门弟子。他执着于拜入门内,所以每年论剑大会都会报名参加。”
林若非:“因为在论剑大会中表现突出,有一定机会被峰主收为弟子。”
“没错!只是他运气是真的不好,论剑大会对战双方不看内门外门,有时候甚至能出现同一个师父座下两名徒弟的对战场景,就像是昨天你朋友那样。”
“所以……他遇上的对手都是内门的弟子?”
穆流一挑眉。
林若非明了。
他继续道:“对战弟子是内门的也就罢了。除了师父不同之外,课程并无不同,可是他偏偏遇上的……是罗师兄。”
“懂。”
“罗师兄多强,遇上他必败。第一年的论剑大会就这样以失败告终。第二年他继续参加,遇上的是高师姐。”
林若非由衷为这位未曾谋面的师兄生出些许的怜悯。
穆流叹道:“今年是他参加论剑大会的第三年了。他这一年疯狂修炼,在外门声名远扬,我也有所耳闻,之前遥遥地看过一眼,确实是个长得清俊而且努力的人。如果再不能被峰主看中,他明年就要出师下山了。”
三年一到,不论内门还是外门的弟子,都需下山历练,短则几月,长则几年,甚至有从此一去不复返的。
林若非摸了摸下巴,然后一手拍上穆流的后颈!
“干什么?”
林若非道:“我该走啦!天色渐晚,再不回去,师尊该着急了!”
这一巴掌力气不大,但是角度很巧,后颈泛着轻微的疼痛,想揉又揉不到。
穆流合理怀疑这丫头是故意的。
林若非看穿他的想法,道:“别想了,我就是故意的。”
“你……”随后他想起自己方才说的一番话,虽然他是当作门中的故事来讲给林若非听得,但偏偏是在比赛前夕,这样讲她对手的故事,若是听者有意,那话里话外就都是他在撺掇林若非在比赛上让一让余青的意思。
林若非这一巴掌显然是提醒他,也是告诉他,她并不会因为这几句话而改变夺得胜利的想法。
穆流靠在墙上,不做痕迹地蹭了蹭,等疼痛消去了一些,笑骂道:“赶紧走吧!我是你师兄,还这样对我!真是没大没小的!”
林若非:“……”
她从善如流,说走就走。
长静峰山门前树木众多,掌门说任它生长,因此从来不修剪,有一些枝条都长到了道路中央。林若非站在山门遥望逐月阁,还可以看见建筑的飞檐。
弄月……
林若非盯着那个小角入迷,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随后那个人站在了她的身后,撩起枝条,“你能否……”
与此同时,她也回头——
两人皆是一怔。
“弄……”
弄月脸上闪过诧异,两步走完剩下的山路,进入山门,再抬手一挥,结界落下,把林若非被挡在了山门外。
林若非愣了。
她在害怕?
她心中感到一阵荒唐。
弄月隔着结界与她相望,忽然轻轻一笑,抬起手,凌空画了一个阵法。
她和掌门一样,精通于千里缩地。
阵法在空中消失,在林若非脚下落成,一切声音都被结界格挡,转眼之间,林若非就被送回了清辉峰。
穆流感受到这边的灵力波动,走过来发现弄月回来了,先是一愣,无措地摸了摸头,问道:“师姐回来了?你遇见林师妹了吗?她找你许久了,可能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弄月笑:“嗯,遇到了。”
第44章
阿纸本来正在院子中浇花, 小猫少见的没有再睡觉了,在他身边跳来跳去地玩花草,一切都岁月静好, 直到一道刺眼的巨大光芒在两人眼前爆开, 几乎要刺瞎双眼。阿纸想捂自己的眼睛,抬手抬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眼睛, 于是把小猫抱在怀里,紧紧地用手臂替他挡住光。
待光芒散去,林若非出现在草坪上, 不等一纸人一猫回过神,她就开始剧烈地干呕起来。她许久没有感受到千里传送的不适感了。
阿纸连忙跑上前去, 扶住她:“林姑娘!你怎么……”他看看后院,又看看她。
林若非抓着他想站起来, 可是才起来一半,天旋地转,她又坐了回去,只得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强忍着不适, 声音沙哑道:“我没事。”
“那……”
不知道是不是千里阵的原因,林若非现在目之所及都在旋转,头疼的想要生生把它撕开才感觉能好一些。她只觉得自己的双腿比在刑御台训练的时候还要沉重, 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她借着阿纸的搀扶, 一步一步地艰难走向房间,随后向床上一倒,总算是觉得解脱了一些。小猫从院子中跟过来,跳上床, 趴在了林若非的身上。
林若非想伸出手摸他两下,可是实在是没有力气,只能放弃,阿纸帮她整理好,然后低声道:“林姑娘我去煮一些好吃下的汤,你喝完了再睡,不然半夜醒来会难受的。”
林若非用被子捂着头,闷声应了一声。
阿纸轻飘飘地走了。
身上的小猫忽然动了动,用爪子掀开了她的被子,林若非猛然间看见光芒,眩晕的呕吐感再次涌上来,“干什么……”她后面的话便没说完了。
小猫走到她的头旁边,拱了拱她的脸,淡金色的眸子与她对视,林若非看着这金色的双眸,渐渐的平静下来,天地也不再旋转,呼吸之间还能感受到小猫的热度,隐隐约约闻到了一股香味。
很熟悉,但是她想不起来了。
小猫看了她一会儿,上前蹭了蹭她的额头。
林若非闭上眼,不适感在渐渐退去,疲惫上涌,眼皮沉重的抬不起来。
阿纸端汤进来的时候,林若非已经睡着了。
小猫轻声地叫了一声,阿纸便轻手轻脚地放下汤,走了过去。
林若非抱着小猫,整张脸都埋在了他的毛中,控制不住的尾巴在她身上轻轻地拍打,像是哄孩童睡觉的母亲的手,一下一下地安抚着她的情绪。
阿纸会意,端着汤又走了出去,心想,等林姑娘醒来饿了再热给她吃吧。
……
林若非第二天早上睁眼的时候,还是恍惚的。
她昨晚上睡得时间很长,还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可是醒来,梦里的事情她就全记不清楚了。只第稀记得有一个画面,是自己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行走,走了许久都不见尽头。
后来……
后来?
后来她就不记得了。
林若非揉着额头,手边一暖,小猫抱着她的手臂睡得正香,连她醒来起身的动静都没有吵醒他。林若非小心翼翼地抽出自己的手。虽然对于梦境她已经记不住了,可是仍然记得睡前他安抚自己的样子。
林若非心中感到一阵暖意,难得没有手欠去揉他的头,把自己收拾齐整之后出门去了论剑大会。
阿纸为她做了一顿丰盛的早餐,祝她旗开得胜。
林若非到达广衔台的时候,人还不多,安桃早就到了,远远看见她就兴奋地高喊出声,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投来了目光。林若非顶着众人的目光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安桃,终于让世界安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