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春深(重生)(70)
我也不知道他是否在有意刁难,还是确有此事,只觉肝都要气裂了。红桑同样气愤,抢先一步,喝止道,“放肆!这可是太子妃娘娘,你区区一介狱卒竟敢这般刁难,就不怕太子殿下治你的罪么?”
那狱卒见红桑气势汹汹,也不敢正面在起争锋,只是摇摇头,心虚道,“并非是小人有意为难,确是上头下了旨的……”
后半句话,支支吾吾地,也说得不甚清楚。
我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大胆地猜想这里怕是早被人打点过了,冒着杀头的大罪,也要阻止我进诏狱见爹爹。
若真是皇上下旨,要杀要剐,我也认了,可万一事情并非如此呢?岂不是因为胆怯,又徒增遗憾。
赌一把,我想。
红桑同狱卒还在唇枪舌战的时候,我迅速出手,拔出他腰间的长剑,抵在脖子上,“我不想杀人。”
那狱卒万万没料到我会来这一手,吓得脸色铁青,慌忙改口,“别别别,娘娘息怒,里边请。”
一进大门,我就撒开步子往里跑,恨不得自己长了翅膀,马上飞到爹爹的身旁。
当我再看到那张苍老的面孔时,险些就没认出来,脚步滞了一下,收住泪花,强颜欢笑,走了过去,“爹爹,女儿不孝,让你受苦了。”
爹爹早已没了往日的炯炯有神,衣衫褴褛,垂下几缕灰白色的发丝遮住了灰扑扑的脸庞,手脚被厚重的铁镣困着,步履蹒跚,见我到来,原本灰暗的眸子燃起了一丝光亮,颤抖着声音发问,“丫头怎么来了?”
一声‘丫头’戳中我内心的脆弱处,努力地憋着泪水,身子发颤,“爹爹,我知道你是清白的,我要怎么能做才能救你出去?爹爹你快告诉我,你一定有办法的。”
爹爹的眼眶也开始泛红,握住我的手,不住道,“丫头长大了,懂得保护爹爹了!”
“爹爹,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因何捉拿你,总得有个说辞吧!”爹爹似乎不愿意提及此事,我心急地不行,连忙追问。
“丫头,爹爹年纪大了,能多活一天已经很知足了,而今也能看到你成长成人,爹爹又何必再强求那么多?爹爹不贪心的。”
“爹爹既然没做过为什么要认?是我的错,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阿幼的身世,那该多好!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心里头难过,几度哽咽,话也没能说完整。
“丫头,别自责,爹爹知道的,你不会做这种的事的。你的为人,爹爹又怎会不清楚?五岁那年,你便是连一只小野猫都要好生呵护着,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可怜那孩子又做错了什么,只因身在帝王家。”爹爹的话里透出一种凄凉,目光渐渐惨淡起来。
“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爹爹冤死啊!”我心乱如麻,恍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死死抓住爹爹的袖口,笑着安慰,“爹爹,主审此案的是成章和啊!他一定会有办法的,爹爹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阿娘想想,我会清清白白地把你们接回家!”
“丫头,别哭,爹爹不喜欢你哭鼻子,”说着,自己的眼泪却掉了下来,身子打颤,泪眼婆娑道,“找个机会给你齐伯伯修一封信,只说当年的约定恐怕要失约了,让他好生保重,他会明白的。”
我拼命点头,心中难免悲戚,可怜京都之大,却容不下兵马一生,风烛残年的老将。
“爹爹知道你从小就喜欢贤儿,你齐伯伯也早就备好了婚书,预备挑个良辰吉日,定下这门亲事。可哪想,还是晚了一步,被赐婚圣旨给挡了回去。”
话音未落,我早已泣不成声,却还是极力掩饰,“爹爹,我不觉得有什么遗憾,太子殿下也、也待我很好的。”
爹爹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不死心,仍旧追问道,“爹爹,你就不能告诉我,到底是因何才下了这诏狱吗?”
“丫头,小时候你总闹,爹爹都听你的,可这一次,听爹爹的,好不好?”爹爹的嗓音轻轻的,眼里满是期盼。
我不想让爹爹呕气,只能含泪应下。爹爹不说,那我就自己去找真相。
方才那位狱卒从外头走了进来,板着脸孔,懒洋洋说道,“时候差不多了,娘娘不能再逗留了。”
我这才回想起,给爹爹带的衾被和吃食都不亲手奉上,情急之下,只得脱下手腕那只粉玉镯子,好声好气道,“方才多有得罪,我爹爹他身子不好,烦请你们多担待些。”
那狱卒接过玉镯瞧了瞧,不情不愿地挥了挥手,以示默认。
第60章
从诏狱出来, 我神情依旧恍惚,听不懂爹爹话里的用意。
这样莫须有的罪名,即便爹爹已经放弃了反抗, 接受了这样的下场, 可我仍要争,哪怕只有一线生机。
只是要想把信从宜春宫里送出去, 哪里有这样容易,一来我无法脱开身, 二来谢家遭此劫难, 恐怕齐家也早有人虎视眈眈,若有半点动静, 也定会传到皇上的耳朵里。
我思来想去,总寻不到一个妥切的办法。唯一的万全之策, 便是找个借口,以求神拜佛的幌子, 再去一趟寒元寺。
将近两年未见,我也不知道齐修贤会不会仍旧留在那里, 但无论怎么样,寺庙的住持曾受过齐家庇护, 得此消息, 也必定会舍命奔告。
想到这里,我便找了信笺, 按照爹爹说的,给齐伯伯写信。
夜里下了点零星小雨,我走到殿门外,望着幽深的庭院,小叹了一口气,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境,起身去找成章和。
原本我想让红桑先去探探路,可自从昨日从诏狱回头之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连个人影也找不着。
依旧是这样的夜晚,这次崔绍有了前车之鉴,拦住我的去路,面露难色道,“还请娘娘在此等候片刻,容末将进去通报一声。”
我点点头,倒也不担心成章和会不见我。他的案牍斜对着大门,稍往前一步,就能看到。
不稍一会儿,崔绍便出来的,恭敬道,“娘娘里边请。”
我冲他微微颔首,走近殿内。成章和搁下墨笔,抬头看了我一眼,从袖子里掏出了那只镯子放在我面前,“该打点的,我都做了。你不用担心太多,照顾好自己。”
我呆愣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将镯子重新戴回了我手上,“我也不懂这些个玉饰珠钗的,当时只想着你戴这个一定很好看。”
玉镯温凉,贴靠在手腕上,却如同烈火烹油般叫人烦躁不安。
我抽回手来,目光看向别处,语气淡漠,“我明日想出宫去庙宇里给爹爹和阿娘祈福。皇家寺庙,保佑不了我们这些凡夫俗子。”
他想也没想,立马回绝道,“不行,眼下父皇病重,朝局动荡不安,宫外头比不得这里,万一有什么闪失,如何向岳父大人交待?你在东宫,我至少安心些。”
“倘若我非要去呢?”我执意坚持,不肯让步。
“那便让崔绍陪你去。”他似乎有些生气了,一张脸憋得通红。
“你是怕我去见齐修贤吗?”我努力克制慌乱的心跳,打算就这么赌一把。
他转过身,没有作答,而且唤进了殿外头的崔绍,声音清冷道,“送太子妃回去。”
“我明白了!”我轻声回道。疾步离开。
回到宜春宫的时候,红桑依旧没回来,我坐在庭院石阶前,用手掰算着,宫内外曾受过爹爹恩惠,为人还算忠厚老实的都有哪些,那兴许会是唯一的希望。
突然间,黑暗里的一声哀嚎让我不禁身躯一震,朝四下看了看,发现声音是从柱子的后头传来的。
“谁在哪里?”我谨慎地往后退了一步,可惜烛光太黑暗,根本就看不清。
“红桑?”我试着问话,一颗心吊到了嗓子眼。
那柱子后头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可那人并未作答。
为了安全起见,我也不敢盲目前去查看,忙开口惊呼道,“快来人啊!有刺客!”
此言一出,终于柱子后头垂下来一只血淋淋的手,紧跟着,响起再为熟悉不过的声音,“小姐,是奴婢!”
我心口一虚,颤巍巍地转过身去,却见红桑浑身是血,斜靠在朱漆柱子旁,脸色惨白,嘴角微微张合。
问询前来的几个宫廷侍卫,在宜春宫内四下散开,为首的问道,“娘娘可曾瞧见刺客的面容?有何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