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87)
兰贺察觉到身边人的低落，回头看了一眼，兰礼正好抬眸，看见他在看他，困惑地眨眼。
此时，在最西面的一桌，几个孩子凑一起，六公主和兰十一将脑袋伸得老高，越过前面的长辈，看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七嫂，还拿起汤勺长箸举高摇晃，希望她一眼看见他们。奈何她头都不抬一下，他们揺啊揺，最终揺来了正位上的父皇皱眉，然后各自娘亲回头来看，都低喝一声，“放下！”
兰十二道：“七嫂为什么不抬头看一下我们呀？”
六公主探头探脑道：“七嫂看起来心情不好。”
兰十一一边嚼着肉丸一边道：“是不是被太子哥哥欺负了？就说太子哥哥很凶了。”
他这句话让前头的夏修容听见，气得差点抓起什么砸他，却不能，于是她俯身跑到后边来拧起兰十一的耳朵，“臭小子，别瞎说话！”
“唔——”夏修容一手拧耳朵，一手捂住他的嘴，让他哭不出。
“你要不老实待着，你就跟我到前面去。”夏修容威胁道，兰十一立刻“唔唔唔”点头如捣蒜，她便放过他，回自己位置去。
冷懿生完全不知道几个小鬼头想念她想得坐不住，她僵硬地坐着，耳边回荡着悠扬的曲调，除此以外别人在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兰贺给她夹菜放在碗里，都是过一会儿，她便夹起来放进嘴里，整个人木得很。
夫妻二人的动作都落在众人眼里，乍一眼看，都不敢相信太子这么宠着太子妃，还给她夹菜。而太子妃这么目中无人，连个正眼也不看一下太子。
舞姬在殿宇中央翩然起舞，卢淑妃放下玉箸，用手帕掩口，朝一言不发的皇后道：“罗侍郎家的外甥女可真有本事，将太子收得服服帖帖，好生恩爱啊。”
柳皇后这才往儿子的方向睨了一眼，看看淑妃再看看皇帝，皮笑肉不笑道：“淑妃不必嫉妒人家小姑娘，陛下为你办这寿宴，与你还不够恩爱？”
卢淑妃面不改色，“皇后真会拿妾身说笑。妾身与陛下哪算得上恩爱不恩爱？都是陛下怜惜妾身罢了。陛下与皇后几十年如一日和睦，方是恩爱。”
柳皇后胸口作涌，喉头酸瘪，竟是想呕。
皇帝自己也听不得这话，举杯一饮而尽，目光落在西南角几个小鬼头身上，他们几乎没有安分过，动来动去扭得比舞姬还起劲，一会儿不见，他们已经不知道从哪儿抱来一只白狗，抓起菜肴扔地上给狗吃。出乎意料，他没感到生气，心情难得轻松，似乎从他们身上察觉到家宴的乐趣。
“说来太子与太子妃成亲已有数月，怎么太子妃好像还没有动静？不会是身体有何隐疾吧？”卢淑妃抿着酒，笑意盎然地看着柳皇后。
柳皇后不想与她多说，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去，却知他已经神游到那只狗身上去了。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不劳淑妃操心。”
卢淑妃似有若无点点头，笑吟吟道：“皇后如斯宽宏，太子也如斯千依百顺，这太子妃得修几世的福，才有今日。当年，妾看陛下与皇后也是这般比翼连枝，真是羡煞旁人。”
柳皇后脸色一凝。
卢淑妃一心膈应她，总是当年当年。当年，今圣娶了她为太子妃，一并还纳了崔氏和卢氏为太子良娣。就这——也能和只娶冷懿生一个人的兰贺相提并论？
卢淑妃存心要她和自己的儿媳过不去。
柳皇后冷笑置之，心里不痛不痒。
这么多年，她早看透了，男人的爱还不如一条狗的忠心来得死心塌地。
冷懿生得宠与否，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也不会失心疯，自己过得不顺心如意，就转头刁难小辈。
杀人
“在想什么？”
冷懿生回神，兰贺微斜身子，凑在她脸颊边耳语，低沉的嗓音醇厚醉人，伴着一声慰问，还夹了一块鲜嫩的鱼肉放她碗里。
冷懿生本能地扯出笑容，低声感慨道：“好多人。”
兰家人数众多，里里外外加起来比罗家还多一两倍。但这也是应该的，皇帝儿郎多，娶妻纳妾就会多一些人。罗家女儿多，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不过不管是罗家还是兰家，冷懿生都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吓傻了？”
冷懿生抿唇望着兰贺，周遭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兰贺的脸庞陡然生出一股疏离，笙箫渐远，她感到自己在做梦，梦醒时眼前的兰贺也会随之消散。
一切如何走到今天，冷懿生浑然不知，只觉虚幻真切难以辨清。刹那间，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扭过头去看兰礼，正巧兰礼在和后面的人说话，他旁边的女子对上冷懿生的眼睛，淡漠的神情直接将冷懿生吓回去。
被发现了——冷懿生艰难地吞咽一下，小脸煞白，夹起碗里的鱼肉塞进嘴里。
她还想再看一回，但把头微微偏一下，就不敢继续。
兰贺默默看着冷懿生坐立不安，鬼鬼祟祟地搞小动作。
今天的冷懿生还算有出息，没直接昏掉。
宴席到一半，金石丝竹皆止，上来一个绿衣女子，怀抱琵琶，莲步轻移。
冷懿生剥着葡萄吃，见在场的人都安静下来，她怯怯往兰贺边上凑，“殿下，怎么这么安静了？”太安静了，她失去泯然众人的安心感。
兰贺作为不常见人的主，对这种场面其实不比冷懿生熟悉多少。他不以为意道：“不知道。”
绿衣女子巧笑嫣然，朝上首的帝后行礼，“民女拜见陛下、皇后娘娘。”
柳皇后下意识道：“早闻淑妃外甥女精通音律，一手琵琶天下一绝，不会是你吧？”语气极其凉薄，不带一丝情分。
卢淑妃抢在自己的外甥女前笑道：“皇后娘娘谬赞，珠儿逊色得很，难登大雅之堂，不过妾实在喜欢听她弹的小曲……对了，妾听闻太子妃也极善音律，不知今日可否一饱耳福。”
忽然被提及的冷懿生刚塞一颗葡萄在嘴里，猛地一噎，兰贺反应及时，一掌拍她后背，冷懿生低着头吐出差点噎死自己的葡萄，脸色青白又茫然。
她极善音律？卢淑妃哪儿听来的？
偏偏和卢淑妃较量上的柳皇后根本没在意下面儿媳的状况，冷笑一声，“怕你没有福气听。”
卢淑妃脸色微变，皇帝清清嗓子，冷睨皇后，像在责怪她口不择言。柳皇后却浑然不觉，目光就没在卢淑妃脸上移开过。
卢淑妃养个外甥女在宫里也有一段时间了，为了什么柳皇后不知，但今日把外甥女带这儿来献技，还无缘无故扯上太子妃，摆明了是想进东宫。
柳皇后当然不想让她称心如意，虽然她什么都没听说过，但她理所当然觉得冷懿生一定会比卢家的闺女强，毕竟是她儿子自己挑的，她还挺相信儿子的眼光。
“不过弹曲罢了。今日你是寿星，你想听，就让你听个够。”柳皇后说道，终于分了个眼神给自己的儿媳妇，只见她手忙脚乱抓着手帕擦手，看样子是迫不及待要上阵杀敌，她满意极了，气定神闲道，“先让你外甥女来吧，免得待会儿大伙都听不下。”
卢淑妃咬牙切齿地笑着，“珠儿，弹吧。”
柳皇后说话难听，令人气愤，但无所谓，等一下丢人的反正是她。冷懿生不过一介孤女，寄居外家。罗恒早就摸着良心说了，罗家这些年确实忽视了冷懿生，别说琴棋书画，就是些许礼节情理都没人教授于她，她根本就只是比乡下女子好一点点而已。
卢淑妃相信，柳皇后这种麻木不仁的人，压根就还没了解自己儿子娶的女人几斤几两。
宫人搬来一张圆凳，绿衣女子颔首坐下，粉面桃腮微微偏向东面，让冷懿生看个正着，以及兰贺。
曲调缓缓流泻，兰贺蹙起眉头，隐隐感觉不对劲，他望向卢淑妃，卢淑妃心安理得地笑着，势在必得的姿态一览无余。
饶是冷懿生再迟钝，这会儿她也感受到了威胁。当着帝后的面弹琵琶，不正朝向帝后，反而斜朝着这边……她看着太子，太子俊美无俦，姿仪风雅，此前只是被传是病秧子而不受待见，现今上朝议政，力破流言，自是会如蜂蜜溢罐般招来觊觎。
可惜像苍蝇的人还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冷懿生卑微地看了卢淑妃外甥女一眼。
人家的头发乌黑发亮，像木头上蜡似的。圆润的面庞一看就知有福气，细腻白净，如同温润的暖玉打造。两只低垂的眼睛深情款款地盯着地板，矜持又娇羞，不知抬起来看人时是怎样的摄魂勾魄。那双红唇也是饱满欲滴，微微含笑，仿似两片春日牡丹，嫣红妖娆。还有那双弹琵琶的小手，柔若无骨，娇若惊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