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83)
随即,钱依山到隆福殿,也找不着太子,水心告诉他,“太子殿下上朝去了。”
钱依山心下大骇,做出这种事还敢上朝,也不怕被言官戳穿脊梁骨。他恍惚许久,折回临华殿,太子妃还把自己关在净室,三个小姑娘在门外哭着哀求她开门。
钱依山心想,真是家门不幸,太子妃这样纯良无害的小姑娘,定然是没法接受太子的狠毒作风,此前太子安分,两人还能蜜里调油,如今东窗事发,伉俪情深不过就是一场大梦。
钱依山心中长叹,对净室内的小姑娘除了怜悯,就只有怜悯。都已经嫁进东宫了,现在才知太子的真面目,是晚了些,但也不算晚,至少她有时间想开点,毕竟日子还得过下去。
嘴里发苦,钱依山没有办法,绞尽脑汁地细想太子的可取之处,打算用来宽慰白纸似的太子妃。
冷懿生自己开门时,只着单薄绸衣,一头墨发披散,将小脸衬得愈发惨白,眉眼不见灵动,倦态毕现。她走出净室,抬眸一扫众人,一言不发往寝室走去,进门时,她唤了素月、罗八娘和罗九娘。
罗九娘关上门,冷懿生坐在床边的踏脚凳上,朝她们挥手,有气无力道:“快过来。”
三人围着冷懿生,泫然欲泣。
“你们有见到死人吗?”
素月摇头,罗八娘啜泣道:“见到了。”
冷懿生点点头,尽管已经吐了好几回,此刻她仍有呕吐的欲望,她克制自己不去回想。
“他叫什么?”
“是福平。”罗八娘道,“之前和我们去过暮春苑的。”
冷懿生闻言颤抖着,再问:“他身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
看见尸体时,纵使有火把,意外当头,震惊万分,冷懿生根本没能看仔细。在净室里,她心情复杂,不知道该对死亡感到恐惧,还是该对太子和刘怀棠之间没什么而感到庆幸。她的脑子成了浆糊,肚子里翻江倒海,想得越多吐得越多。但她还是想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有的……”罗八娘回想起来,欲哭欲呕,“有个猪蹄……”
“对,猪蹄……”冷懿生激动地点着头,又因虚弱而控制不住地发抖,“猪蹄……我让楼小屿去送猪蹄,他说他让福平去,八娘,你记得吗?”
只是前天的事,回想起来却像过了好久,冷懿生自己都不敢肯定是否有这事。
罗八娘点头如捣蒜。
回忆得到肯定,冷懿生紧紧揪住绸衣下摆,皱眉睁眼,极力思索,感觉不对劲,却说不上来。
素月道:“娘子,猪蹄怎么了?”
罗八娘忍着不适回忆自己听过的话,“猪蹄好像有毒,福平是被毒死的……”
素月一惊,“猪蹄怎么会有毒?不会是娘子要送出去的猪蹄吧?”
一言惊醒梦中人,冷懿生连忙捂住素月的嘴,恍然如梦。
“我在冰窖里拿的猪蹄,怎么可能有毒……”冷懿生沉重地呼吸着,为自己的猜疑不寒而栗,“难怪昨天小十三没和我说起猪蹄的事,我本来还想问他有没有吃。现在看来,猪蹄根本没送出去,如果送出去了,现在死的就是……”
她把话说得这么明显,素月和罗八娘都懂了,都惊骇地掩口低呼道:“是十三皇子?”
罗九娘云里雾里,但也跟着捂住嘴巴,大气不敢出。
“还有阮充仪。”冷懿生补充道,“有人要利用我,害阮充仪和小十三。”
素月眨眨眼,“不对的。”猛地将手扣在冷懿生膝盖上,疼得她一下子移开了腿。
“娘子,你怎么了?”
冷懿生摇摇头,“没事。”想起自己昨晚对太子和刘怀棠的猜忌,她就为自己感到羞愧。她岔开话题道:“你说什么不对?”
素月警惕地望一眼门的方向,小声道:“我觉得,不是有人要害阮充仪和十三皇子,是要害你。”
“我?”
比起冷懿生,素月听得多,见识广,还是局外人,看东西都比她清晰。
素月道:“阮充仪和十三皇子,别人要害她们早害了,可害她们有什么用?娘子,你是太子妃,害你等同害太子。害太子才有用,你知道吗?”
冷懿生愕然,罗八娘和罗九娘听得渗人,但却都点了头。
……
钱依山迟迟没有等到太子妃和她的侍女出来,他想,这四个没见过世面的姑娘大概已经有了离宫出走逃命去的念头吧。
东宫的宫人们对此事虽然感到惧怕,但他们还得若无其事待下去,和以往一样,而且都不约而同地清楚,在恶毒太子回来时,东宫的氛围必得寻常清静,否则只怕会有更多人得遭殃。
早膳已备妥当,钱依山正想提醒太子妃用膳,寝室的门便开了。
冷懿生梳妆完毕,换上一身广袖锦衣,除去水眸中的血丝,她看来与平日无异,红唇扬着得体的笑意,又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钱依山看出来,她涂了唇脂,这才显得光彩照人。还有眼角的薄红,悲伤哭过的痕迹,却恰到好处给她添几分娇媚。也就眼白的红丝没法用粉遮,暴露她的煎熬不安。
冷懿生佯装津津有味地吃着,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直没想明白的事,今天终于明白了。
太子薨时的东宫淹没在皑皑白雪中,任兰礼的人大摇大摆携她进入,那时东宫该有的人一个不见,原来全都不是太子的人。
钱依山——
冷懿生相信他是太子的人,因为曾经太子和刘怀棠商议要事时,并没特地屏退他。当时他在哪,冷懿生不清楚,但她决定把他在可疑的人里摘除。
东宫的宫人,叫得出名的一个个在冷懿生脑海里晃过,冷懿生盯住楼小屿。
她咽下嘴里的肉粥,问:“钱公公,楼小屿怎么样了?”
钱依山回道:“他伤重,得在太医院多待几日。”
冷懿生边吃边细想楼小屿的一举一动,微微晃神。
楼小屿这个人出现在她跟前,还是在校场的地牢里。他因什么事进地牢,冷懿生不清楚,唯一记得的是,太子说过吃里扒外四个字,因为她觉得自己也挺像吃里扒外的人。
楼小屿对太子有异心,吃里扒外,可为何要替她扛下无意偷袭皇帝的罪行呢?
冷懿生觉得自己笨。
以前在罗家,罗家家大业大,人也多,却没有什么谋来害去的诡计,谁厌恶谁,都摆在明面上,当面吵架背地唾骂,吵过骂过就各过各的,大多时候都井水不犯河水。
于是她以为哪儿都跟罗家一样。
现今身处皇宫,看见死人了,冷懿生才感到风平浪静的皇宫里,实则暗流涌动。她也实在缺心眼,笨拙迟钝,明知太子的位子被人虎视眈眈,垂涎这个位子的人不该只有兰礼,她还没心没肺地沉溺玩乐,还随意叫人送食物出去,白白给人陷害的机会。
事到如今,她还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这么坏。
好比如楼小屿和福平,明明身在东宫,安分守己侍奉太子有什么不好?太子又不是什么罪大恶极的人,平日也没刁难人,还喜欢清静,可以大半天不用伺候,算是一个罕见的好主人了。
偏偏他们还要害他。
且也不是害了太子他们就能当太子了。
冷懿生越想越感到心酸,如果她不是太子妃,能在东宫某一份差事,侍奉兰贺这样的主人,她一定会觉得自己走大运,上天垂怜。
试探
退朝后,东宫的事还没来得及传到宣政殿,兰贺得以悠闲回东宫,想参他一本的人,还得等明日。
金辂车停在隆福殿前,兰贺躬身下车,一眼望见殿前阶上坐着一个人,抱膝埋头,活像个无家可归的小乞丐在借地打盹。
他撤走随行的宦官,走近白玉石阶,挺拔的身躯挡去拂在“小乞丐”身上的初阳,将她罩在阴影里,用靴头轻轻踢她的绣花鞋。
冷懿生醒来,顺着墨绿绣金蟒袍往上仰头,连忙跪地行礼,“殿下。”
兰贺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起来。”
冷懿生眉开眼笑,看得兰贺狐疑。
“殿下,你回来了。”
“你在这做什么?”
“我在等你呀。”
“怎么不去里面等?”
“噢,我不知道你殿里会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能碰不能看,所以我就在外面等。”
冷懿生倒也不是怕闯祸,只是她没怎么来过太子的寝殿,站在殿门口,望着里面简朴的摆设,感到陌生极了,要走进去就像走进陌生男人的寝室,她心里莫名发怵,仿佛有个枷锁在一瞬间将她箍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