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199)
眼看着不知道穿什么颜色衣服的冷懿生下马来,半身干涸的暗红泥土,连一头墨发都飘不起来,其余几人立刻后退几步,独留兰贺像只出头鸟。
“陛下!”
冷懿生一脸粲然,旁若无人地跑向兰贺,像只快乐的小花猫一样直直扑向他。
兰贺抱住她后退了两步,身后的人立刻捂着口鼻退出十余步!
看见这一幕的众兵都吓一跳,心里捏了一把汗。
“陛下,我好想你啊!”
冷懿生挂在兰贺身上,小脸埋进他的颈窝,一嗅到熟悉的冷香便忍不住鼻根酸胀,“阿贺哥哥……”
闻言,僵硬的兰贺回过神来,手心触及之处皆是皲裂的泥土,汗水、泥水、雨水、血水交织出来的繁复怪味一涌而上,他白着脸放下冷懿生,含蓄地推着她转了个圈。
“你这是去哪打滚了?”
冷懿生的脸涨得通红,两只耳朵也红得滴血,因为她刚发觉这是大庭广众之下。
“我们去泥塘抓人了。”她挠挠脖子,浑然不觉身上臭,看向罗延之和罗机的眼睛一亮,还想朝他们走去,“表兄。”
罗延之和罗机都不约而同站到钱同财身后,笑着应了一声。
冷懿生又叫“钱大夫”,钱同财脸色煞白,给她指了对面,“有人叫你。”
冷懿生转过身,刘怀棠和柳昭实都往柳昭星身后闪,大咧咧地捂着口鼻,连柳昭星都是一副硬着头皮在竭力流露善意的模样。
“陛下,他们怎么怪怪的?”
兰贺抬手意欲捂鼻,结果只见自己的手满是尘土,他干脆放弃了。
连校尉一队人马赶来,队伍是一条长长的巨龙,颓靡的数千敌军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马后,数千把长剑长刀被扔在板车上,颠簸之时发出清脆冗长的声响。
和冷懿生一样,众人都一身狼狈,臭气轰天,他们一下马来行礼,刘怀棠和柳昭实当即干呕出声。
兰贺用手背遮鼻,睨着水心,“这就是你说的誓死保护?”他指着臭不自知的冷懿生。
水心生无可恋的脸色看起来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习惯了,她毫不在意道:“被马粪砸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马粪?”几人接连干呕。
连校尉补充道:“其实还有牛粪。”
兰贺再看冷懿生,头皮发麻。
冷懿生反应过来,连忙摆手道:“陛下,我没有被粪砸,我只是踩到了,我还洗过了。”
连校尉点点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真的,她没被砸。”
刘怀棠忍无可忍,大步走过来下令道:“你们全滚去河边洗干净了再回来!”
柳昭实跑过来道:“要走远了洗,去下游,别坏了水。”
一刻钟后,大营门口人都散了,在附近的兵士们却还总闻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味。
营帐里,终于安心闲下来喝酒的几人对着美酒却迟迟下不去手。
柳昭实感觉自己的鼻子坏了,吸一吸气,扭过头去问钱同财,“钱大夫,我的鼻子可能坏了。”
钱同财笑道:“我的也坏了,治不了了。”
柳昭实道:“那么臭,陛下居然也不躲,还去抱皇后,这下都不知道得搓掉几层皮。”
钱同财道:“常言道,情人眼里出西施,果然不假。”
柳昭实道:“钱大夫,要是你喜欢的人掉粪坑里了,你还喜欢吗?”
钱同财语塞,“这……你呢?”
柳昭实认真道:“那人肯定不能要了,都掉粪坑里了。”
罗机皮笑肉不笑道:“你小子有负心汉的潜质啊。洗干净了不还是那个人?”
柳昭实道:“还是那个人吗?至少有好多天不是吧!会臭很久的!”
罗机一挑眉,饶有兴趣道:“这么说来你有掉粪坑的经验?”
与此同时,柳昭星瞪向柳昭实,但柳昭实人如其名就是实诚,他道:“掉粪坑倒没有,但我三哥踩过几回马粪狗粪,只是踩一回都得臭好多天,连脸都更臭了。”
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地看向柳昭星,但罗机还笑眯眯装傻充愣问:“你三哥是哪个来着?”
柳昭实一指柳昭星,“他呀!”
柳昭星冷声道:“柳昭实你给我闭嘴!”
营帐内的氛围因此轻快许多,刘怀棠笑得直拍案几,十分关切地问柳昭星为什么会踩到粪。
驿站里,冷懿生搓了三次澡,累得直不起腰,第四次,终于泡在浴桶里,浓郁的香包撒在温热的水里,像要把她腌入味一样。
她靠在木桶壁上打了个哈欠,这时门被推开,兰贺叫着“冷懿生”走进来。
“陛下,我在这。”冷懿生刚回应他,脸色一变,羞赧地抓起水里的巾帕遮在胸前。
但兰贺没有走过来,他站在屏风的另一边。
“这一回你立大功,出息了。”
兰贺语气淡然又带一丝赞赏,传到冷懿生耳朵里,令她眉开眼笑。
“立大功的是连校尉和水心啦,他们两人在拼谁砍的敌军多,那些敌军都被他们吓破胆,纷纷求饶。”
冷懿生自言自语说起来,“我还本来还很高兴,他们投降了就好,但是连校尉不相信他们,说他们已经投降一回了,是诈降。我才知道放火烧城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杀了很多人,就连他们痛哭流涕地求饶,我们也杀。陛下,这是可以的吗?”
“嗯。”
“我看到他们杀手无寸铁的百姓,连孩子都杀,我是恨他们的,可是他们求饶时,也说自己上有老下有小,他们死的时候,也会喊着娘,会喊着心爱之人的名字……”
兰贺听着冷懿生有几分落寞的语气,正盘算着怎么宽慰她,却听她继续说——
“我觉得好可怜,大家都是人生父母养的,根本不用要死要活的。但是,他们是真的狡猾,趁我们一出神,他们抓了粪就来砸我们!什么上有老下有小都是唬人的,他们只想和我们同归于尽!”
兰贺哭笑不得地摇摇头,“你们也带回来不少人。”
连校尉上报了七千五百四十一个俘虏。
“因为有些人是真的要投降,让他们往东他们绝不往西,很听话呢。”
隔着一面屏风,兰贺听冷懿生说了一大堆话,有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冷懿生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个时候的她有说不完的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直白地说与人听,理直气壮不加掩饰。
他的脑海里重演着冷懿生冲他跑来的一刻,无需顾忌他人眼光,无需顾忌礼法,因为由衷地喜欢他,所以才会那样直接地跑向他。
想着这一刻,兰贺不自觉扬起嘴角。
冷懿生愈发顺从本心了,而他就在她的心里。
记功
旗开得胜之后有些松懈的众将吃一蛰长一智,都愈发认真起来。
滕州城里一片破败,大量房屋被烧毁,成了一片光秃秃的焦黑土地。
经过连日清查,三十万大军还有二十万,除去诈降的图尔军,他们拢共牺牲四万多人,但滕州百姓几乎被屠了七成,伤兵多得数不清,粮仓也被烧掉三个,仅剩三个。
不管怎么说仗还是打赢了,兰贺为鼓舞士气,还是该封的封,该赏的赏,修书回京之时也让兰敏解决辎重之急。
水心、寻雨、寻寒,托连校尉的大嗓子,现在军营里都知道皇后身边三个侍女不是侍女,是杀人不眨眼的猛士。
连校尉觉得水心杀的敌军几乎和他一样多,理应有功并得到赏赐,于是他报与刘怀棠,刘怀棠上报军情时也没遗漏。
除了这三个侍女,皇后也有功,能得千两赏银的功。
兰贺把连校尉和水心、寻雨、寻寒召来,当面和连校尉说,杀敌俘虏众多,这一功记在一人头上可以升官进爵,但如果分了,就只有赏银万两。
四人面面相觑,水心面无表情道:“你给我们记功了?”
连校尉道:“你们是立了功啊。对了陛下,皇后她也杀了不少的,也有功。”
兰贺没有听冷懿生邀过功,她口口声声“我们”、“他们”,又极其夸赞连校尉和水心等人,说他们杀得可多了。
水心神色冷淡地白一眼,“蠢东西。”
连校尉被骂得冤枉,他也白一眼道:“狗咬吕洞宾。”
“狗骂谁?”
“狗再叫?”
水心眯起眼,“你想死?”
兰贺愣了一下,饶有兴趣地看着。寻雨和寻寒立刻把水心拉得离连校尉远一点,这两人才算顾忌兰贺在场而消停,但脸色都臭得似乎走出营帐就得拼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