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圆梦录[重生]+番外(194)
她有些语无伦次,但冷懿生听得明白,她心情沉重,但仍笑着道:“你们的生意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谢谢姑娘。”
水心站在后面,一近滕州,就被战火的黑烟笼罩,她冷心冷肺,被笼罩了也不免受影响,现在还要看冷懿生这傻子和这些穷酸人惺惺相惜又忸忸怩怩的样子,她只觉浑身不对劲,难受得很。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徒劳地将手中的剑握得更紧,筋脉在腕间和手背暴起。
男人用一只大竹筐装笔墨纸砚,一筐满满,正要一一摆在店门口的木板上供客人挑选时,兰贺道:“不必麻烦了,这些全要了。”
男人和女人都愣住了,冷懿生替兰贺重复一遍道:“老板,这些我们都要了。”
夫妻两个都颤了颤,说不出话来。
兰贺侧身给了水心一个眼色,水心即刻上前,将背上的包袱拿下来,一边往里摸一边道:“这个筐也要了,一百两够不够?”
夫妻两个颤得更厉害,连声音也颤,“不、不用、不用这么多……”
水心漠然地将两锭五十两的银子塞给他们,然后回头叫寻雨寻寒,“抬走。”
眼看着这六个外来人出手豪迈阔绰,周遭的店老板都像看见财神一样眼里有了光芒,一通招呼,热情似火,还贴心周到说能帮忙送货。
冷懿生见众人像活过来了一样,高兴却又怕生,紧紧挨着兰贺,兰贺颔首附在她耳边道:“喜欢什么就买。”
冷懿生眨眨眼,看了看寻雨和寻寒抬的一筐纸墨笔砚,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有了,够了,可是看着那些陌生人期盼的眼神,她的胸口仿佛有一条绸带在缠绕,在收紧,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半个时辰后,六人走出这条街时,水心身上的银两已经撒得快完,所买的东西都让店老板们随后送到神武大将军的军营里。
六人也一边问路一边到军营去,军营和僻静的官府驿站相隔不远,几乎是围着驿站而搭,周遭的房子也都因没人住而被军队征用。
一路打听下来,冷懿生对刘怀棠心生敬佩,滕州人都说是他一路打进城,一路逼着敌寇节节后退,不到十日就将滕州收复,最后在郊外大胜而归。
兰贺心里也是满意的,他知道刘怀棠的本事,何况现在刘怀棠身边还有许多指望得上的人。上一世,刘怀棠像是孤军奋战,尽管频频打赢图尔军队,也都是惨胜。
冷懿生边走边道:“也不知道皇姐那边怎么样了。陛下,你为什么不去皇姐那边呀?”
她忽然想起来,感觉兰贺一碗水端不平。
兰贺道:“因为我相信她,也相信歧音无将才。”
“无将才?”
兰贺轻笑,“柳太尉年轻时,最喜欢收买歧音有名气的将士,而后将他们调到北方或是西域。众军之中,就属神策军里歧音人最多、最精。所以,神策军在西域平乱,我也不必去。”
冷懿生似乎听懂了,“那你就是不相信刘将军?”
兰贺摇摇头,“我也相信他,因为相信他,我才会来。”
冷懿生忽地听不懂了,眨巴着眼睛,一头雾水。
柳昭星走在一旁,静默地想,“说得冠冕堂皇,不去南不去西,专门来北,无非是因为偏爱北伐使命在身的刘怀棠而已,仅此而已。”
从京城到滕州的这一路,柳昭实也悄悄疑惑过,还问柳昭星有什么想法,柳昭星没理会他,最后他自己想出了答案。
刘怀棠原本只是籍籍无名的禁卫,看门的。忽然的一天,刘怀棠就空临宣政殿,特封为神武大将军。禁卫军被肃清以后,朝野上下都知道,刘怀棠是兰贺唯一指望得上的心腹。
谁也不知道这对相差十几岁的君臣是怎么结交的;谁都好奇,谁都羡慕,谁都嫉妒,谁都怨恨。朝野流言蜚语有许多,带着尖利的獠牙和不起眼的毛刺。
但终究没人敢说,他们只是一对再正常不过的君臣,君欣赏臣,臣忠于君,没有猜忌,没有利用,互为交心,仅此而已。
柳昭实说:“就和他们都看不惯皇后一样,都觉得皇后会被废掉,可我们亲眼所见,他们两口子多和睦啊。”
柳昭星明白,这么多年以来,是外人把兰贺想得太阴鸷暴戾了,虽然这也不是空穴来风,兰贺是做过许多被人诟病的事,但真正的他,一直都没变,一直都在。
他记得还小的时候进宫,姑母让他们都到东宫陪兰贺玩。当时的兰贺在寝殿里,独自一人拿着一件质地不怎么样的外衫在玩。见他们来了,他当即想收起那件外衫,却又顿住,然后摊开外衫笑着给问他们,“表兄,好看吗?”
他的笑容稚气满满,诚挚灿烂,俨然只憧憬一个肯定的答案。
他们的目光落在外衫衣襟旁的刺绣上,被那坨不知是什么的丑东西吓了一跳。
柳昭星记得,那时柳昭汉和柳昭盛都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没敢开口,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他直言不讳,道:“这种货色怎么还能送来给你穿?”
兰贺脸上的笑容瞬间泯灭,睁大眼睛,眼里的微光闪烁,看起来几乎就要哭了。
柳昭盛立刻捂住他的嘴巴,柳昭汉还想说点什么挽救,但他看着那一坨,支吾半天还是没法昧着良心说好看。
然后兰贺一把抓起外衫扔进柜子里面,关上柜子再转过身来时,已是另一副模样,他淡淡地笑着道:“表兄,我们去散散步吧。”
神情和语气都带着不符年龄的漠然和沉稳。
后来离开,柳昭星有感而发,“太子好奇怪。”
柳昭盛道:“你要是夸他那件衣服好看,他肯定不奇怪了。”
柳昭星道:“那种货色怎么夸得出来?你们都夸不出来。”
柳昭盛道:“那大概是什么人给他的吧。要不我们也送他几件?”
柳昭汉叹息道:“反正以后太子再问,夸就对了。”
然而兰贺没有再问过,他们也渐渐地没有进宫,和兰贺的关系愈发生疏。
现在回想,柳昭星觉得有些遗憾。
那件东西于兰贺而言,应该是他很喜欢的东西,而他愿意给他们看。如果他们可以温柔点,那时就能和他好好聊聊,此后无论如何,都不会像陌生人一样,只能听着风言风语,觉得他似乎就是这般城府深沉,残忍成性。
刘怀棠能被兰贺偏爱,因为他没有像他们曾经那么混账吧。
突袭
巳初,兰贺一行抵达军营,刘怀棠率众接驾,将兰贺和冷懿生迎进营帐。
四下无旁人,刘怀棠没好气道:“你们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为什么不在京城待着?”
冷懿生抿唇,乖乖站着没动。兰贺四处巡视,看见案上铺开的北珑地图,还做了不少标记,知道他们方才应是在商议攻打北珑的事。
“京城也很危险的,不信问皇后。”
刘怀棠看向冷懿生,冷懿生愣了一下,连忙点头,“是很危险的。”
“出什么事了?”
冷懿生见兰贺没要说的意思,她便替他说:“大军围城啦,还打到宫门外,京城里死了好多百姓。”
刘怀棠蹙起眉,“柳家干的?”
冷懿生点了点头。
刘怀棠微微思索一下,柳昭星和柳昭实都在,证明某人真是当断则断,当杀则杀。他看向兰贺,揶揄又佩服道:“姓柳的跟姓罗的在背后会怎么说你啊。”
兰贺坐在将军案后,靠进椅背一摊手,“他们什么都不会说。你们不是在议事吗?叫他们都进来,继续吧,不用管我们。”
他朝冷懿生勾勾手。
冷懿生快步走来,兰贺拉着她坐下,问道:“累吗?还是也想在这待着?”
冷懿生看了眼刘怀棠的脸色,点了点头,“我不累,我要和你在一起。”
刘怀棠无法可说,迫切想换个营帐议事,但眼下这是不可能的,他认命地把在帐外等候的众人叫进来。
众将鱼贯而入,恭恭敬敬地给帝后行礼。兰贺看了一眼,对刘怀棠道:“车骑将军柳昭星是我带来给你的。”
于是又叫了柳昭星进帐。
众将围着方案,面面相觑。
罗延之、罗机和禁卫军校尉都先走进来,不着痕迹地抢了和帝后面对面的位置。
李大、赵二、冯三、卞四晚进帐,摸不着头脑地站在背对帝后的位置。起初他们没觉得不对,但一看对面几个年轻人的神情意味深长,他们下意识想往后看,脖子却莫名僵得扭不过去,慢慢地感到背后阴凉,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