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爷就跟他说当初是你来求爷把你送进宫里去的,而你也因此得到了太子的垂青,所以自然而然也对爷感恩在心……”四阿哥淡淡说完,见陶沝冲他摆出一副“然后呢?”的追问表情,停了停,又继续往下说道,“不过他当时看起来不太相信就是了,之后又继续跟爷说了一堆甥舅情深的话……”
虽然他并没有明说对方都说了哪些话,但从他此刻的表情来看,那位隆科多说的话显然是让他极度反感的。
见状,陶沝立刻抿唇朝对方弯了弯嘴角:“呵——奴婢想着,那位隆科多大人应该是来向四爷示好的吧?”
四阿哥闻言一愣,而后立刻挑高了眉,冲其反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来试探爷的?”
“的确也有这种可能,但示好的可能应该更大一些……”陶沝说这句话的底气完全来自于既定的历史进程,因此语气中笃定的成分还是占多数,“因为他那日替八爷来当说客的时候,奴婢也顺便策反了他一下……”
听到“策反”两字,四阿哥的眉心立刻狠狠抽紧,就连语气也变得比刚才急促许多:“你跟他说了什么?说你坚信爷能坐上那个位置?”
“不——”陶沝立刻摇头,“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出口,四爷请放心,奴婢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她说完,见某人的眼神重新趋向缓和,又语带深意地继续接下去道,“不过,这位隆科多大人如今既然能主动来向四爷打听奴婢,无论他是来示好还是试探,四爷还是应该想点办法拉拢他才行,至少表面一定要对他示好,因为他将来也会是助四爷坐上那个位置的重要功臣之一……”
听到她最后这句话,四阿哥明显皱了皱眉:“可他如今站在八弟那边,你又是如何策反他的?”
“噢——奴婢就是给他具体分析了一下八爷是坐不上那个位置的几个原因,然后又跟他说,四爷您这会儿是最没有希望上位的,而且现阶段也没有任何势力支持……倘若他能独辟蹊径选择支持四爷您,那他和佟家就会是四爷上位后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而且孝懿仁皇后也是四爷您的养母,和四爷您关系甚亲,将来若是四爷登基,他也可以顺理成章地坐上国舅爷之位……”
“呵——国舅爷么?”闻言,四阿哥当即再度挑眉,摆出一副“难怪如此”的模样,“……原来他心里是打着这个主意……”
陶沝点点头,“没错,因为相较于其他阿哥,就只有四爷您上位之后,他才能拥有这个特权,所以,奴婢那日就借此鼓动他放手一搏……毕竟,这也是个双赢的局面,一声‘舅舅’,就能换得那个位置,四爷您并不吃亏……”
四阿哥这次没有立即答话,而且看向陶沝的目光也变得有些晦暗不明,很显然,陶沝此刻给出的这个提议并不在他的可接受范围之内。
第379章 知者随事而制(下)
说实话,陶沝自己其实也觉得这种做法多少有种“逼良为娼、卖身求荣”的意思,但是,马基亚维利曾主张一个君主为了达成自己的事业或者统治目的,就不要怕留下恶名,而是应该大刀阔斧地使用暴力手段解决那些非用暴力解决不了的事,甚至可以在一定程度上不守信义,抛弃伦理道德,只因为目的高于手段。相较于这个理论,陶沝觉得这点程度的牺牲还是可以接受的——
“四爷,奴婢的资质有限,若是能想出其他方法,奴婢其实也不希望四爷您借这样的手段上位,所以四爷如果不愿,大可以将此提议作为一个参考,只是——”
她一边说一边偷瞄了几眼四阿哥此刻的脸色,微微犹豫了一下,又大着胆子对其语出劝诫——
“……奴婢先前被这位隆科多大人当众质疑身份的遭遇让奴婢明白了一个道理,娘家的支持势力还是非常重要的——别的暂且不提,您觉得,唐太宗当年为何会立唐高宗李治为太子,是因为他本身资质高吗?奴婢觉得不然,若单以自身资质而言,吴王李恪应该更能得唐太宗喜欢吧?可他最后却是含冤而死,与帝位失之交臂,这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李治背后有长孙无忌的支持……所以,就这一点来看,娘家的势力非常重要,尤其是在自己根基还不稳的时候……”
她说到这里,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直直迎向四阿哥的眼睛,问得极其直接——
“四爷,您觉得如果您和十四爷争那个位置,德妃娘娘会帮谁呢?”
话音未落就见某人眸光一闪,赶紧补上一句解释,“啊——奴婢绝对不是在挑拨你们母子之间的感情,而是……嗯,至少在奴婢看来,德妃娘娘心里到底还是偏爱十四爷多一些,所以她支持十四爷的几率也大一些……而四福晋和其他侧庶福晋的族人,恐怕也给不了四爷太多助力,即便有,也始终不及佟佳氏一族的影响力……”
“……”四阿哥没说话,但看向陶沝的眸光却比刚才稍微柔和了一些,而且也没有要阻止她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基于这一点,陶沝也干脆壮着胆子继续往下说道:“……虽然当今的那位国舅爷已暂时失势,但佟佳氏一族到底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中也有半数官员皆出自佟佳氏一族,因此,撇去别的不说,这位隆科多大人绝对有利用价值!”顿一下,“……而且,在外人看来,既然佟国维大人站在八爷党那边,隆科多大人也必然和他政见一致……如果,四爷您能劝服这位隆科多大人暗中助您一臂之力,那么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骗过其他人,包括,那位万岁爷在内……”
“你确定……他真的有可能放弃支持八弟,转投到爷这边来?”或许是被陶沝最后这句话触动了心思,四阿哥那厢也算是勉强松了口,“你就不怕他的这份‘异心’被八弟看出端倪?”顿一下,“而且,万一皇阿玛知晓此事,爷的麻烦岂不是更大了?”
陶沝先是被他说得一愣,跟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冲他浅浅一弯唇:“四爷,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您是上位者,不该替臣子想他该怎么做,而是要想着如何让他对你忠心耿耿——只要您能把这位隆科多大人成功争取到您的阵营,那么他接下来要如何掩人耳目、瞒天过海,那就是他自己的事情了——何况,再退一步,如果他连这点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那么四爷日后也就不必对他有所期待,因为这样的人对您根本没有任何助力……”
话虽这样说,但从这位未来的雍正皇帝上位后每每事必躬亲的做事态度来看,陶沝觉得想让他真的做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一点,估计是难上加难。所以她仔细想了想,又趁热打铁再添一句:
“不过,四爷的这份担心也不是没有任何道理,因为从那日奴婢和那位隆科多大人的谈话来看,他虽然有心一搏,但立场其实并不坚定,加上他如今在佟家也做不了主,所以四爷的确还是应该小心才是,而且……”
她下意识地拖长了最后的话音,果然成功引起了四阿哥的好奇:“而且什么?”
“唔——虽然同样是功臣,但十三爷是四爷您可以交心的,而这位隆科多大人,四爷恐怕还是要多留一分心,尤其是在四爷上位之后……”陶沝这话说得极其坦然,因为这位雍正朝国舅爷的下场如何,她心里再清楚不过了。“因为他虽能助四爷登位,但过后也必定会因此居功自傲,不见得是能帮四爷统管天下的治世能臣……”顿一下,又补一句,“另外,还有一个人,和他亦是一样的……”
“噢——是谁?”
陶沝眨眨眼睛:“不知四爷可认识一个叫年羹尧的人,嗯,奴婢记得他的父亲是已卸任前湖广巡抚年遐龄……”
听到这话,四阿哥的眼眉顿时狠狠一跳:“你是指现任内阁学士年羹尧?”
“内阁学士?”陶沝愣了愣,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她记得年羹尧应该就是在今年被封为四川巡抚的。但照四阿哥目前的称呼,这位“年糕”同志显然还没有上位——
“既如此,那四爷就更应抓紧时机与其交好才是,因为据奴婢所知,这位年羹尧不久之后就会得到重用,而且他在战事方面颇具才能,若能将其收归己用,对四爷定然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