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她几近叹息般地喃喃,脸上也写满了失望。
康熙看在眼里,又问:“那你当年随父母来京时所住的那房远亲家的地址,你可还记得?”
“回皇上,奴婢当时年幼,而且在那里仅仅待了半日便惨遭灭门,实在不记得具体的地址,奴婢只依稀记得,那附近有一个小山坡,不远处还有一条小河,那条河应该能一直连到城郊的护城河附近,因为当年奴婢就是沿着那条河一直跑,跑到护城河附近才被好心人救下的……之前奴婢刚到京城的时候,还央着雷孝思神父带奴婢一起去城郊找那个地方,可惜一连找了好几天,却都没能找到……”
“那你家那门远亲的姓氏呢?也姓陶么?”
“不——”陶沝的神色微微一晃,下意识地语出强调,“她姓尹,以尹天下的尹。”
倾城曾说过,他姓尹。
康熙听出了她话里的哀伤,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突然语出惊人道:“好!你家人的这件案子,朕会派人手去查,之后会给你一个答复——”顿一下,“这段时间,你脸上既然有伤,那就暂时别待在这里伺候了,去毓庆宫负责照顾朕的二阿哥吧……”
虾……米?!
他这话一出口,陶沝也跟着当场震惊了。
她以为自己一定是听错了。康熙竟然允她光明正大地去太子身边伺候?这未免太不可思议了!
不止她,一旁的那位太子殿下听到这话也是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
还没等两人反应回神,就听到康熙那厢已不温不火地抛来一句——
“怎么,你们不愿?”
“不,不是……”陶沝正想要解释,旁边的太子已快她一步将头重重磕到了地上——
这个头,磕得真心实意。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
第204章 潋潋夜未央(上)
陶沝从未想过她有朝一日居然还能重新踏入毓庆宫的这间书房,哪怕她此刻被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亲手牵着站在殿门前,她仍然觉得好似在做梦一般。
相隔数年,书房里的各种布局摆设几乎都没有变化,还是和当年一模一样,这令陶沝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想把里面所有东西全都用脸颊蹭一遍的冲动。
身旁的太子觉察到了她的这一情绪波动,本能地转过头来看她:“怎么了?可是伤口有什么不舒服么?”
“不!”陶沝立刻摇头,仰起脸冲他莞尔一笑。“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到这里而已--”
光凭这一点,她觉得自己就有必要感谢一下那位董鄂.衾璇,若非对方挑了个“好”时候来惹她,她或许也没机会--至少没那么快--能踏进这座毓庆宫的大门。
太子闻言微微勾起唇角,眼眉半弯,连说话的语气都透出了一丝明显的愉悦和宠溺:“你的东西,我一直都命人好生收着……”
顿一下,似是瞧出了陶沝此刻从眸中透出的那抹明显疑惑,又淡淡补充一句道:“你早先看过的那些书,还有你看书时喜欢坐的垫子……”
哎?!
这话听得陶沝心头莫名一暖。
他居然还留着那些东西么?她还以为,她当年用过的那些东西早就已经被他扔掉了呢!
毕竟,她当年最后一次在这里看书,是因为进宫躲九九时正巧遇到弘晋,之后又误打误撞被他带来书房,那晚,他把那条重新修补好的红豆手链戴在她手上,并第一次向她许诺,会给她想要的一切……
而她最后一次踏进这里,则是他和唐佳氏大婚那日,再之后,她似乎就再没来过这里……
距今为止,好像已经有四年多了呢……
“怎么了?”
许是见陶沝这会儿一直沉默,丝毫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太子忍不住又低头看了她一眼。
还没等陶沝这厢开口答话,小太监荣泰突然从两人身后追上前来:“二爷,那边已经命人把绛桃姑姑的东西全都搬过来了,要放到哪间屋子里?”
他问得自然是指宫女所住的下人房,但太子却是不假思索地直接否认了这个提议:“都搬到这里来吧!”
此语一出,不止是荣泰,连陶沝都愣在原地。
“搬到这里?”荣泰一时没能回过神来,傻傻地反问一句:“那绛桃姑娘要睡在哪个房间?”
太子白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他这个问题问得有点多余:“自然也在这里!”
“嗻!”荣泰闻言先是一怔,旋即便神色暧昧地往陶沝脸上瞄了一眼,转身小跑着离开了。“奴才这就去吩咐他们把东西搬过来!”
陶沝自然没错过荣泰这记眼神中所饱含的深意,脸颊顿时不自觉得泛红。
她再度转头看向身旁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小心翼翼地出声提问:“我今晚……不,以后,真的能一直睡在这里吗?”
万一这件事儿传到那位康熙皇帝的耳朵里,他该不会受到什么惩罚吧?
她可是从刚才起就一直觉得康熙这位大boss今晚公然允她来毓庆宫照顾他的提议十分古怪呢!
虽然太子先前当众替她挡了危险,还在康熙和孝惠章太后跟前替她求情,只要是有眼色的人,心里肯定都已经非常清楚太子对她的这份心意,但照米佳慧之前的说法,康熙可是把她当成牵制太子的筹码,如今就这样让她过来伺候他,难道是笃定了太子一定会接受他那个复立的提议吗?
陶沝想不通,而那位华丽丽的太子殿下则是干脆想歪了——
“怎么,你不愿?”琥珀般的眸光紧锁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理所当然。“你好像也不是第一次睡在这里了吧?难道还会害羞么?”
呃……她不是这个意思啦!
眼看某人这会子冲自己摆出一副“我们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的傲娇模样,陶沝双颊再度飞红,赶忙解释:“我的意思是,你让我睡这儿,皇上那儿要怎么交代?”
太子听罢斜斜一挑眉,答话的语气依旧理所当然:“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他今日既然已经发话将你送来了我这里,肯定也知道我接下来会怎么做,所以,又何必惺惺作态?而且,他这样做恐怕也是想让某些人彻底死心吧……”
“某些人?”陶沝迷惑地眨眨眼睛,反问:“你是指九九?”
可惜话音还未落便遭到了某人的冷哼和白眼:“……看来的你的眼里倒是只有九弟!”
“……”陶沝被他这话堵得一噎,还没来得及继续追问,就见荣泰那厢已经领着两名小太监将她的东西送了过来。
太子见状,倒也没再继续说话,而是就这样松开了原本握着陶沝的手,率先迈步走进了书房。陶沝见状在外面呆了呆,随即也跟在他身后默默走了进去。
因为陶沝入宫的时间尚短,随身物品并不多,所以没一会儿就已经收拾完了。
荣泰吩咐那两名小太监先行出去,又殷勤地为殿内地两人奉上了热茶,这才识趣地退出大殿,并体贴地替两人关上殿门。
气氛有些许的尴尬。
太子在他们收拾东西的时候就已在正对门的那张书案前落座,且始终不吭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陶沝之前提到了九九的缘故。而陶沝这厢自然也不敢主动去触自己的霉头,于是也同样保持默不作声地站在西次间与明间相连的花梨木透雕图案的落地罩前。直到荣泰退出殿去过了好一会儿,两人依旧谁也没有开口。
从陶沝此刻站立的这个位置可以清楚一览西次间内的景象——里面的摆设布局也没有发生太大变化,只有原本摆放那盆报春花的位置被单独空了出来。
陶沝突然记起,当年他和唐佳氏大婚的那一日,他曾经差人送给她一盆报春花,她认得那个花盆的模样,就是把原本摆在这间书房里的,只可惜,那盆花被她带回九爷府后并没有得到什么善待,最后甚至还和那间报春馆一起被付诸大火。
正想着,坐在书案边的太子却仿佛已经猜到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忽然开了金口:“摆在那里的花前儿个已经开了,我便命他们搬到前殿去了,那边暖和些,你若是想看,我让他们再搬回来……”
他说这话的语气极温柔,和前一刻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闻言,陶沝忍不住转头看了他一眼,正好看到对方起身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