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想到这里,她也不免有些生气。在这之中,小九甚至利用了她昏倒之事,来为此事造势。只有长公主也牵扯其中,才能顺带皇后一脉拉下水,德妃即使想要报复和反扑,也得掂量掂量司空瓒是不是与皇后一脉绑在了一起。
他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她?小九恐怕早在自己救下他那天开始,就生出了复仇计划。
不仅如此,不论自己对他多好,他也始终在防备自己。
德妃在灵堂又闹了一阵,最后甚至惊动了太后,闹得众人焦头烂额不提。
离了虚情假意的悲欢场,走了个过场吊唁后,司零便回了华章宫。
她路过宫门的梧桐树,在院子里静立片刻,只觉叶子一片一片飘落下来。
如今已是十月下旬,天气也幽幽转凉,她来到这个世界,已是两年半了。
“你回来了。”来人的声音温柔而带着关切,顺手便为她披上了一件狐裘。
司零抬眼望去,只见司空瓒不知何时,已经披衣下床,站在自己身前。
他这两年的身高就像竹节般节节生长,窜的飞快,现在已经与她齐肩了。
司空瓒眉目微蹙,视线落到她的脖颈,便要抬手:“怎么伤的,谁敢伤你?”
“我没事。”司零摇了摇头,不想与他搭话,径直越过他往前走。
眼看司零越走越快,司空瓒跨步上前,扯住她的袖子:“皇姐,等等!”
“你生我气了。对不对?”司空瓒拦在她的跟前,嘴角一撇,眼里便露出了雾蒙蒙的水光,眼角那颗动人的泪痣也变得鲜活起来——“皇姐,我说。是我……下的毒。”
司零顿住步子,抬起眼十分平静地看着他,“哦,那你真是能耐了。”
司空瓒的眼里像是深不见底的漩涡,其中的情绪纠结交缠,他忽然扬起唇,对她露出一个惊心动魄的笑容,“皇姐,你讨厌我了,对不对?”
司零深吸了一口气,微微别开脸,胸口像是被石头堵住了一般。
“我没有生气,也并非讨厌你。你刚从鬼门关回来,还是回去好好休息吧,我累了。”
司空瓒抓着她的衣角没放。
“是皇姐教我的。在这深宫之内,我不害人,别人却要害我。我先下手为强,又有什么错呢?”
见她不答,司空瓒有些不高兴。
“如果不是皇姐救了我,我还在冷宫里生长,没有人疼爱呵护,没有人细心教导,也不会变成今天这般模样。皇姐若是厌了,弃了,不要我了,那么……小九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他忽地撩起宽大的袖袍。
十四岁的少年,手臂还有些纤细,上面是凸起的腕骨和若隐若现的青筋。
只见一道亮光划过,那纤细的手腕处忽地渗出一道血线,猩红色的血迹瞬间便爬满了手腕,顺着洁白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流下来。
“你干什么!你疯了不成!”司零失控般怒斥一声,狠狠地打掉他手中的匕首,将他的右手按住,盯着那深深划出的刀痕,心尖疼得像针扎一般。
司空瓒唇角的笑容渐渐扩大,像是骄傲地证明了什么,他俯下身子用头抵住司零的额头,盯着她的脸,像是看不够一般:“我就知道皇姐心疼我。”
司零拿他没了办法,生出来的脾气也瞬间偃旗息鼓。
她抓着他略有些冰凉的手进了屋子。紫云见状,只是略微惊诧一瞬,便转身去取止血的纱布。
“我承认,方才是有些生你的气,但并不是气你杀了司空绝。”司零垂下眼,任劳任怨地给他包扎伤口,“我只是生气,你总对我有防备。”
“我曾经说过,你可以完全信任我,你把我的话当了耳边风。如此危险的计划,也未曾告知于我。你就不怕这苦肉计,把自己也给毒死了?再假若我没有忽然昏倒,没有惊动皇后,若不是借机造势吸引了德妃的关注,你的计划又岂会如此顺利?”
“再者,你别见德妃一时失势,等她清醒过来,你这点把戏说不定会露馅。”
“嗯。”司空瓒眨了眨眼,乖巧点头。他远没有看着这般纯良,这张脸虽然与前几个世界并无不同,但神态上却显出了几分勾魂夺魄的媚态。
像是男版狐狸精化成的小公子。当司零与他对视的时候,会发现司空瓒融合了前几个世界男主所有的特点。他既有顾百里的贵气风流,又有叶淮的娇弱可怜,但骨子里的偏执狠厉不输给尹枭寒,一肚子算计,也像极了哈迪斯。
难道说每个世界里的男主都不是那人的本身,司空瓒才与他最相似么?
司零有些哑然失笑,将脑中莫名的想法压了下去,顺手捏了一下司空瓒的鼻子.
“今后你若是再敢伤害自己,我便真的丢下你不管了。还有,以后无论你有什么计划,遇到什么难题,都要告诉我,不准自己独自行动。”
“好。”司空瓒笑眯眯地点点头,顺手剥开一颗栗子放到她的唇边。
司零见他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下意识地张开嘴咬住了那颗栗子。
☆、第 114 章
他的手指再一次触碰到她柔软的唇瓣,有些湿热。司零心头一悸,嚼都没嚼便慌忙咽了下去,谁知哽在喉咙,猛地咳嗽起来,抓起一壶茶便往嘴里倒。
“皇姐你……”司空瓒见她姿态不雅,微微抿唇,“皇姐这般粗犷,若是外人见了,恐怕丢了皇家之仪,也不知道将来谁能看上皇姐。”
“我自然能嫁得出去!”听得他话题转到此处,司零瞪了他一眼,“本公主位高权重,不知多少俊杰任我挑选。年底便是除夕宴会,今年又是朝贡之时,不管是名满京城的状元郎,还是世族贵家子弟,再不然还有邻国皇子……”
司空瓒的笑容却一点一点消失殆尽。
他的手指一点点攥紧,眼中冷意微显,带着一抹讥诮。
“是啊,皇姐自然……是能嫁得出去。”他的话音越来越低,却突然转了个弯道:“对了,方才皇姐说,今后我的事,都要让你知晓,可还算数?”
“当然。怎么,你又有什么计划?”司零颇有些好奇。
司空瓒以手指蘸茶水,一一在桌上写道,“我需要白银二十万。部分用作培养自己的势力,部分用作商铺开支。青楼、茶坊、还有皇寺,我已一路派人渗透,慢慢安插其中。南越死士精通易容与巫蛊之术,这是我的底牌。”
“二十万两白银,不是一笔小数目,还要瞒过这些探子的视线,你可有把握?”司零惊了一惊,感叹古人是真的早熟,同龄这时候她可能还在玩泥巴。
“南越旧部已尽归我手,宫外势力安插并不难。只是宫中情形复杂,还需要皇姐帮助。眼下我最需要的,就是德妃、皇后、太子还有父皇身边的探子。这些人身边之人都是精挑细选,很难安插进去。”司空瓒的指尖顿了顿。
“我知道了,我会尽可能帮你。”司零握住他的指尖,微微笑了笑。
她知道他在担心犹豫什么。她与太子一母同胞,又是皇后所出,眼下算是帮着外人刺探自己的生母和亲哥哥,这简直有违常理。
他们今日的言谈,只要泄露一句话,司空瓒都会立刻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他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了她,只因全然信任。
司空瓒的手指颤抖了一下,他用力地抓紧了司零的手,哑了一下嗓子。
“皇姐,其实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只要你反悔,我可以心甘情愿地把命交到你手中。你知道的,三皇兄已死,这件事一旦起了头,就不可能停下来。”
他自然知道,她可以锦衣玉食过一生,不必陪着他走上这条看不到头的艰辛之路。
她明明也看出了他的野心,他的算计。如果告诉她,她还会不会义无反顾站在他这边?
司空瓒的手心里满是汗水,湿滑得紧。
他犹豫片刻,下定了决心说道,“司空绝已死,接下来就是司空炎。如果我能走到最后,势必还会面对太子。这条路我既走了,就注定与太子、与皇后为敌,毕竟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人。”
司零看向他。司空瓒垂下头,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睛。
“不仅如此,我还会为母亲复仇,为南越复仇。百姓虽然无辜,但下令屠我母族之人,亦是那人。到时候,皇姐,你还会觉得救了我是件好事吗?皇姐,你应当……早点杀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