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老夫人叹了口气:“我还是那句话,我是盼着你娶妻生子的。你现在正值壮年,还是有时间培养个继承人的。”
宁忱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的情绪:“母亲,不是还有二弟吗?”
宁老夫人不以为然:“到底不是同胞兄弟,与你始终隔着一层的。再者,依我看,无论是你那个二弟还是几个侄儿都是资质平庸,若非因为有你在,怎么会在京都处处受人恭维?把宁家交到他们手上,我可是不放心的——”
说到此处,她突然顿住了:“不对,你是怕若是现在娶妻生子,将来他们会欺负你儿子罢?”
“母亲心如明镜。”
人若是从未有过希望,就不会失望,顶多是羡慕嫉妒不能拥有别人有的一切。可若是有了希望又被人收回,就会转化为怨恨和不甘,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取别人的东西。
宁老夫人冷哼一声:“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他们这么殷勤的侍奉我,孝敬我,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宁国公的爵位。若他们都像你一样的人品也就罢了,偏偏一个个想着如何钻营。他们打量着我不知道,一个个想攀附皇家,暗中和皇子往来,这是咱家该沾惹的事吗?陛下信任你,对于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哪天你不在了,皇家会放过咱们家吗?还有你那几个侄子,也不是一条心。你还活着呢,一个个想着争夺家业了,若哪天你我都死了,他们还不闹上天去?”
一般来说,像宁忱这样无子的人,会选择从堂兄弟中过继个儿子,百年之后,爵位自然是过继子的。可宁忱现在并没有提出过继,那他死了爵位就是弟弟宁恺承袭,宁恺的大长子承袭爵位就是名正言顺的。
若是过继,一般过继的是同胞弟弟那一枝,可宁忱没有同胞弟弟,只能过继庶弟的儿子。但嫡长子是不能过继给别人的,就只能从弟弟的其他嫡子里选。
两种继承家业的办法,但选定的继承人却不一样。
也难怪宁家二房内部就开始明争暗斗了。
宁老夫人道:“你在外面拼死拼活,差点命都搭进去,积攒下庞大的家业,让那样一群人坐享其成,说实话,我不甘心。若是他们都襟怀坦然,为了宁氏一族的前途,我不介意将宁家交给他们。可他们一个个汲汲营营,偏偏还沽名钓誉,我着实是不放心啊。可以想象,宁家落在他们手中,会变成什么样子。”
思索了一会,宁忱道:“长翼年纪最小,除了不够稳重外,心性还算纯善,不若……”
“你想过继他?”太夫人冷笑,“那两个大的甘心吗,宁长翼斗得过他们?”
“母亲觉得该怎么办?”
宁老夫人呡了口茶:“今天去沈家参加宴会了?”
宁忱不明所以,还算点点头。
“你觉得沈家如何?”
“看起来倒是很和睦。”
太夫人瞥了他一眼:“沈家就一个男孩,还早早承袭了爵位,能不和睦吗?”
她头一次恨自己的丈夫死的早,没多给她留个儿子。
宁忱一头雾水:“母亲是什么意思?”
“沈家不是还应该有个二房吗?”
宁忱恍然:“我倒是有所耳闻,不知沈家二房犯了什么事,在大景的时候就被抄了,唯一的儿子也死了,现在只有一个庶女跟在沈老夫人身边。”
宁老夫人意味深长道:“这下真是清净了,失去一个儿子,也免得兄弟阋墙给家族招惹灾祸要好,那沈家二老爷还是沈老夫人亲生的呢。”
“母亲为何说起这个?”
宁老夫人瞪他一眼:“亏你还是朝中重臣,怎么连这点事都不打听清楚。自从大景的沈家、严家、纪家来到京都,暗地里不知多少人把三家的家底都查的清清楚楚,你是一家之主,这点事还用我提醒吗?”
宁忱哑然失笑:“儿子又不结党营私,查这些做什么?”
宁老夫人一脸嫌弃:“就你刚正不阿,倒是我白操心了。”
宁忱笑道:“我知道,母亲是为了我好。”
你个老夫人轻哼一声:“说起来,我还不如沈家老夫人,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宁忱笑而不语,任由宁老夫人抱怨。
“昨天老二家的来我这里请安,明里暗里提起宁莞然的亲事。那母女俩心气高,让她嫁给普通世家子弟她们定然不乐意,到头来还要埋怨我。可你已经拦住一次她嫁给平王,难道还要再阻拦第二次第三次?”虽说孙女的亲事要祖母过目,可她也不愿意总是做恶人啊。
宁忱微微拧眉:“能拦就拦罢,若实在拦不住就由他们去。”
正说着话,婢女进来禀告:“老夫人,大姑娘过来了。”
宁老夫人摆摆手:“你先回去罢。”
宁忱起身行礼:“儿子告退。”
刚出了门,就和一个身穿樱色衣裙的女主打了个照面。
正是宁家大姑娘,宁莞然,虽是庶出的嫡女,但因为是宁家唯一的女儿,所以无论走到哪里,众人都高看她一眼。
因着今天她要去凌云寺为宁老夫人祈福,没有去沈家参加宴会。
“大伯父。”宁莞然乖巧的施了一礼。
宁忱微笑颔首:“母亲在里面,进去罢。”
说着,走下台阶。
宁莞然看着他的背影,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若她是长房嫡女就好了,虽然她是宁家独女,可和真正的国公之女比还是有区别的。她现在就盼望着二房能早点袭爵了……
想到她曾经差点嫁给平王,眸中闪过一抹凉意。
回到书房,宁忱拿出一个香囊,就着烛火轻轻摩挲着。不移自主的,他想起回来的路上看到那一抹人影。
其实,时隔多年,他早就记不清那人的样貌,只是惊鸿一瞥,忽而觉得心悸,好像他一走就会错过什么。
终究是他想多了,她怎么可能会来京都?这么多年早就杳无音信,这么会在这遇见呢。
薛恬如从沈家出来,就到了顺宁长公主府。
伺候顺宁长公主的赵嬷嬷迎上来:“县主。”
“我母亲呢?”
赵嬷嬷往旁边屋子使了个眼色,摇摇头。
薛恬如不方便进去,却又不想回自己房间,只在园子里四处走动。
园子里一片大片的海棠盛开,随风摇曳。薛恬如心不在焉的盯着它,不知怎么,眼前的海棠幻化成一个人的脸,那么明艳夺目,将在场的众多闺秀都陛下去了。
她心中的恨意排山倒海般涌来,拿出腰间的鞭子狠狠抽下去。被抽打下的花朵发出凄惨的哀鸣,飘落在地,变得残缺不全,却还有一种凄艳的美感。
婢女一颗心猛烈的跳动,低声劝阻:“姑娘,快别抽了,这是公主最喜欢的花。”
闻言,薛恬如这才停止动作,狠狠把鞭子掷在地上。她犹不解气,又用力在残花上踩了几脚。
这时,那边的花丛动了一下,薛恬如一回头,呵斥道:“谁?”
一个婢女走过来,声音颤抖:“县……县主,赵嬷嬷让奴婢来传话,公主已经醒了。”
薛恬如俯视着她,声音冷漠:“看管不利,让雪团坏了母亲喜欢的花,下去领三十板子罢。”
雪团是顺宁长公养得到一只猫,一身滑腻雪白的皮毛,还有两只异瞳,生的可爱又漂亮,顺宁长公主很是喜欢。素日给雪团的吃食比人吃的都好,曾经不小心抓伤过顺宁长公主,也没忍心责罚它。
在她眼中,一只猫可比一个大活人更贵重。
婢女跌坐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却不敢反抗:“是,县主。”
薛恬如原路返回,恰好几个年轻男子从顺宁长公主院子里走出来,皆是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傅粉。就是胆子太小了,一看到薛恬如就如同惊弓之鸟。
薛恬如不屑于施舍他们一个眼神,径直去往顺宁长公主的房间。
屋里摆放着艳丽的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有种靡靡之气,就如同现在的顺宁长公主。
她穿着一身红色的薄纱衫子,露出雪白的肌肤和粉色绣牡丹花袔子,斜倚在美人榻上,钗横鬓乱,更显娇慵。
薛恬如几不可察的皱皱眉:“母亲。”
顺宁长公主坐起身,低头瞧着涂着蔻丹的长指甲:“瞧你气冲冲的模样,又发生了什么事?”
薛恬如上前走了两步,柳叶拧起:“母亲,今天沈家宴会上,舅舅派万公公道沈家宣旨,给了沈妘两姐妹郡主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