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余杭下起了小雪,这是今年入冬的第一场雪,见惯了北方大雪的人们并不把这点小雪看在眼里,可队伍刚出城门,看到熙熙囔囔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流民,大家有些震惊。
小公主从车窗看出去,看到了衣不蔽体的平民,好奇地问李煦:“父王,他们不冷吗?”
李煦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嘴唇动了动,小声说:“不是不冷,而是没有保暖的衣裳穿。”
“这样啊,那他们会冻死的,我听母妃说过,每年下雪的时候都会冻死很多人。”
“是啊。”
“那父王,他们为什么没有衣裳穿呢?”
“因为穷。”李煦深知穷是原罪,任何一件事都比不上吃饱穿暖。
“我们也很穷啊,那以后姝儿也会没衣裳穿吗?”
李煦抱着她,保证道:“当然不会,有父王在,不会让小宝贝挨饿受冻的。”
“哦,姝儿明白了,他们挨饿受冻是因为他们没有一个好父亲。”
这话也没错,人无法选择自己的出身,他们的父辈甚至祖祖辈辈都是贫民,所以他们会出现在这里。
车队停了下来,李煦吩咐刘树:“你去问问出了何事。”
“喏。”
刘树跳下马车,很快就问完回来了,他站在马车外说:“殿下,他们是从北边来的,说是北边连降三天大雪,把好多人家的房屋都压塌了,他们无法,只好往南边来谋出路。”
李煦不知道他们的出路在哪里,如果官府管的好,在入冬前就应该给百姓加固房屋,就算受了雪灾,当地官府也应该立即拿出有效措施,赈灾的赈灾,救人的救人。
但李煦也知道,赈灾就意味着要钱要粮,可这两样,偏偏是全国上下都最紧缺的东西。
“殿下,城门要关闭了。”贺遵骑在马上,听到了轰隆的关门声。
林钊也过来请示:“王爷,前方灾民太多,车队很难通过。”
“乔瑞伏法,现如今余杭谁做主?”
这个林钊知道,他回答道:“是余杭的县丞,昨日在宴席上见到的年轻人,个高,清瘦,嘴角有颗痣。”
他这么一说,李煦也想起来了,因为那个年轻人站在一群老官当中格外显眼,人长的也挺俊,举止文雅,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但李煦也记得,那个年轻人阅历浅,人有些清高,要让他管好这一方百姓,怕是有些困难。
李煦敲了敲手指,问:“本王似乎忘记了一件事。”
“何事?”
“那乔瑞伏法,家还未抄吧?”
“未曾,只是将乔家人缉拿下狱了。”
“回头,本王要去看看乔家的家底丰不丰。”李煦吩咐林钊一声:“让羽林军沿街通告乡亲,就说顺王驾临余杭,因乔县令行刺本王,已伏诛,余杭一切大事交由县丞掌管。”
林钊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弄这么大的动静,不过也没多问,交代下去就是了。
队伍回城,城门自然是要打开的,李煦从马车上下来,登上了城墙,居高临下地看着城外冻的发抖的百姓。
“去将全城的医匠都请来,让他们在城门口坐镇,给每个要进城的灾民检查,没发烧没得病的人才能进城,安置在昨夜我们住过的庄子里,不能进城的就安置在城外,就在城外那块空地……”李煦长手一指,“在那块空地上临时搭建几个大棚出来。”
林钊犹豫着问:“王爷是想管这些灾民吗?”
李煦很认真地看着他,“本王可以管吗?本王能不管吗?”两个问题,只把林钊问的羞愧难当。
“自然可以,一切听从王爷吩咐。”
李煦知道自己这么做等于在自找麻烦,一个被流放的王爷插手其他地方的政务,说严重点就是越权夺权,有造反嫌疑,但眼看外头灾民越来越多,他能心安理得的弃之不顾吗?
“小刘,你带人去把乔家抄了,清点清楚了再来回话。”
刘树最爱干这种事情了,欣喜地领着人去抄家了。
“派个人去衙门把人都叫来,本王就在这里等着。”李煦干脆就坐在城墙上不下去了,没有他坐镇,还真不知道宣布下去的政策能不能实行起来。
第56章 赈灾(中)
很快,城门口就多了几张桌椅,城里的医匠们都被请来坐镇,然后有羽林军骑马在灾民中大喊:“想入城者到城门口排队,需由医匠检查身体,身体无恙方可入城。”
话一传开,灾民们纷纷动了起来,往城门口跑去,其实他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进城,只知道在城外没有吃没有穿,甚至连片遮风挡雨的瓦片都没有,要是这么过一夜,人非得冻死饿死不可。
有羽林军手持刀枪维持秩序,倒是没有灾民敢无视秩序,偶尔有人想插队,也被眼尖的羽林军揪了出来。
“再有下次,就别想踏入这道城门!”这威胁还是很有效的,之后无一人敢藐视规则。
李煦在城墙上吹了半个时辰的风才等来了余杭的官员,这些官员昨日被吓得不轻,本来听说顺王离开了,正舒舒服服地躺在家里休养,结果就被人从床上挖起来了,传的还是顺王的命令。
来的路上,他们还以为是顺王变卦了,准备拿他们开刀,一路心惊胆战地走过来,见到城门口的热闹情景反而呆住了。
“这是……”
李煦让他们上来,一群穿着官服的官员出现在城墙上,立即被底下的灾民发现了,有人立即下跪叩拜,大声喊:“青天老爷啊……”
李煦幽幽地问道:“不知众位大人此时有何感想,又有何对策来安置这些灾民?”
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秉王爷,余杭今年遭了洪灾,收获不丰,粮仓存粮并不多,怕是……”
“哦?今年遭了灾啊,那去年呢?”李煦好笑地看着那名官员,他摆摆手,指了指那个年轻的县丞,“本王记得你,你来说。”
那年轻县丞诧异地看过来,然后上前一步,说:“回王爷,去年风调雨顺,但……一大半的粮食都被郡守府征收上去了,余杭并无多少存粮。”
李煦气笑了:“风调雨顺时征收一大半?那不知今年又征收了多少?往年这可有定例?”
“并无。”一句话,全凭郡守大人高兴,他想要粮的时候,你们就得给,否则别怪他动手抢。
“好的很,那不知扬州府的粮仓里有多少粮,本王手书一份,你派几个骑兵速速送去扬州府,找万郡守要粮。”
那年轻县丞抬头看了李煦一眼,目光复杂,带着一丝嘲弄,显然不看好李煦的所作所为。
李煦靠近他,问:“你是觉得本王疯了,还是觉得万郡守会抗命?”
“微臣不敢。”
“呵,不急,事情要一步一步做,先把底下的灾民安置好了再说。”
“可是……粮食……如此多灾民,余杭供养不起。”
“那就先找本地乡绅富豪借一些。”
年轻县丞又看了李煦一眼,神色一如既往的嘲弄,“怕是有些困难。”
李煦却觉得是他傻,“你觉得本王出马,会有人不肯借粮?”
年轻县丞保守地回答:“王爷身份贵重是不假,但乡绅们也许各有拒绝的理由。”
“那就试试看吧。”
李煦见其他官员一个个无动于衷地站在城墙上,仿佛底下聚拢的灾民都是一群蝼蚁,于是给他们都分派了活计。
“分出两个人去登记灾民信息,籍贯、年龄、家中人口、以何为生、有何特长,都登记清楚给本王过目。”
“分两个人去督促城外搭建的大棚,还有灾民入城后的管理、他们的吃穿,善后的一切事宜都自个领一块任务去做,不用本王一一点名指派吧?”
李煦目光一扫,根本不用多说话,官员们立即点头应承下来,见识过顺王杀人的本领,他们觉得,做点事情也没什么好怕的,而且赈灾嘛,哪一年不在做,这些手续也都是做熟了的。
等那些人都下去了,李煦问年轻县丞:“你的姓名。”
年轻人犹豫了一会儿,回答:“下官乔安。”
李煦诧异地看向他,“乔安啊,那乔县令可是你本家?”
年轻人脸上露出几分鄙夷来,“只是巧合罢了,下官与乔县令并无任何关系。”
李煦是不太信的,不过暂时不打算追究这个,“本王也给你个任务,去写一份灾后赈灾的策论来,要有理有据,不要华而不实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