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鸣嘴角微扬,笑起来和雷阳有几分相似,但他脾气明显没雷阳好,笑起来也没让人觉得亲近,“王爷放心,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找他们来,官府的衙役去了就是送死。”
李煦沉默了片刻,看了眼纪韩宇,对方面上还存着震惊,见李煦看他,微微摇了摇头。
李煦明白他的意思,这些死士如果都是出自雷家,他肯定信任,但另外三的忠心度可是要打折扣的,尤其钟家,目前都还不知是敌是友,万一这些人反水,他们才真正是腹背受敌。
雷鸣像是知道他的顾虑,将李煦请到一边解释说:“王爷您放心,在大是大非面前没人敢耍小聪明,海贼于南越,那是不死不休的关系,无论哪个世族,都曾与海贼结下深仇大恨,这也是下官去借人能顺利的原因。”
李煦叹了口气,“是本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事后本王会登门道谢。”
“您言重了,对付海贼本就是南越人的义务,您这一年为南越做出的贡献,大家都看在眼里,也许他们心里有些抵触和忧虑,但也不敢挑这种时候发作。”
“他们能如此明白事理真是百姓之福。”李煦不管那些人心里怎么想,这个节骨眼上能连手抗敌就是好样的。
但人命在李煦眼里都是一样的,眼前这批黑衣人个个无知无觉般悄然站立着,仿佛并不知道自己即将要去做的是一件要命的事情。
李煦让雷鸣去外面等着,他有些话要交代这些人,纪韩宇见状也跟了出去。
等人离开,李煦站在黑衣人前方,轻声说:“把面巾扯下来吧,本王想记住你们的样子。”
众人的眼神微微聚集了一点神采,他们一直以来被灌输的思想都是要远离人群,要躲要藏不能在外人眼前露面,否则性命不保,很多时候,连他们的主家都不知道他们的样子,死后也无人会将他们记住。
众人陆续将面巾扯开,露出一张张陌生的脸,李煦朝着第一排最左端的那个人说:“从你开始,说说自己的姓名年龄吧,如果你们能活着回来,本王承诺,你们会脱离现在的身份,成为寇家军的一员。”
他没说让他们完成任务回来,而是说的活着回来,众人心里想法不一,但最后那句话的吸引力却是无穷大的。
会被养成死士的几乎都是孤儿,没有身份没有家人,他们如阴沟里的老鼠,只能活在阴暗里,并且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如果能过了明路成为一名军人,他们才能算是个正常人。
第一个人大声说:“明七,十九岁。”旁边的人紧接着传递下去,直到最后一个人报完姓名和年龄,李煦发现,这群人多数是二十岁左右,年纪最大的才二十五,而他们大多数人的名字都不是正经的姓名,而是一个代号。
目送着这群人在黑夜中离开,李煦站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久久没有言语。
贺遵替他披上斗篷,轻声说:“王爷对谁都很好,却忘了,他们有各自的立场,等他们回来,他们也许会变成咱们的敌人。”
“没有人天生喜欢过阴暗的日子,只要他们为南越立功,本王就有权利赏赐他们,至于他们是选择继续效忠原主还是效忠百姓,就看他们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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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夜,全城的百姓也都在家中祈祷,祈祷寇家军能将海贼拦在城门之外,祈祷他们的家人能平安度过此劫。
更多的消息涌入郡守府,李煦在办公室里坐了一夜,后半夜,刘树抱着裹成球的小公主找了过来,无奈地说:“小公主见不到您睡不着觉,奴才只好带她来寻您了。”
李煦把闺女抱在怀里哄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给她唱儿歌讲故事,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
刘树还带来了几样宵夜,李煦自己吃了一些,其余的让他拿去分给还在加班的大人们。
刘树分了一圈回来,兜里多了十几个荷包,往李煦面前一摆,得意地说:“王爷快看,奴才终于又有点大内总管的样子了。”
李煦不管他这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还打趣道:“都存起来,以后养老用,别成天想着养干儿子。”
不知道是不是太监的特性,因为没了子孙根,他们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后代,所以就特别热衷于收养孩子,刘树之前去慈幼局就秘密观察过那群孤儿,要不是没一个能入眼的,他肯定已经长辈分了。
刘树把荷包塞回兜里,还悄悄分了两个给贺遵,笑嘻嘻地说:“您说的对,有钱在手谁还怕没人养老啊,而且奴才这辈子都跟定您的,有您一口吃的总忘不了奴才的。”
“知道就好。”
“王爷,外头情况如何了?奴才来的路上都听到打杀声了。”这是他们离战争距离最近的一次,虽然没有亲眼目睹,但一整天耳朵里都充斥着鼓声号角声和呐喊声,李煦身体还不觉得疲惫,脑子却被这些声音搞大了。
“最新的消息,海贼约莫四万人,集结在东城门外,但并未进攻,只是时不时分出一批人到城门下喊话,你听到的打杀声应该只是喊出来的。”
“这班天杀的贱民,好好的一个年都被破坏干净了。”
李煦不关心年不年的,他关心的是这场战役的结果,四万人当真是对方的全部实力吗?他们能悄无声息地冲到闽州城下,说明对方不是只会蛮干的贼寇,不怕敌人蛮干,就怕敌人有头脑啊。
“王爷,您去睡一会儿吧,有事奴才叫您起来。”刘树心疼地看着李煦,他家王爷自从出了京城就没过一天悠闲日子,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本王只是坐在这屋里动动眼睛和嘴巴,能有多累,一般攻城都会选择夜间,还是再等等吧。”
李煦没等多久,听到了远处传来密集的炮竹声,这种时候肯定是没有百姓家里干放鞭炮的,能被点燃的只有那几百头牛尾巴上的鞭炮了。
东城门大开,受到惊吓的牛群撒开腿冲出去,径直往前冲,根本不管前方是人还是什么,在它们眼中,没有什么是撞不开的。
而人类与奔跑的牛群相比确实太弱了,很快对方的阵型就被冲散了,无数敌军被牛蹄践踏,鲜血染红了土地,惨叫声绵绵不绝。
寇骁站在城楼上,听着这凄厉的声音,超后方竖起大拇指,然后亲自敲响战鼓,大声吼道:“进攻!”
一队一万人的骑兵从城门处驰骋而出,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冲过去,海贼最大的劣势在于他们都是步兵,没有坐骑,光靠两条腿能跑得过骑兵吗?
长枪一进一出,鲜血喷溅出来,即使人数悬殊,一万骑兵也很快呈现出优势,将敌军搅成了一团乱麻。
寇家军的骑兵并不是多么勇猛,队伍的战马甚至大部分都是矮脚马,李煦一年到头千方百计从北方买马,也不过凑足了一千而已,这些马匹平日被精心照顾,吃的比人还好,一匹匹膘肥马壮,冲出去的气势都非常不一样。
这一战,寇家军收割了近万人的头颅,不少敌军被踩成肉泥,连头颅都捡不起来,剩余的则分散着逃走了。
寇骁下令收拾战场,然后骑兵撤回城里,城门紧闭,夜风将鲜血的腥味吹进了城里,听到鸣金收兵的鼓声,百姓们终于忍不住倒头睡下了。
李煦按捺不住去了城门处,这里遍地躺着累及的士兵,他们倒地而眠,有的嘴里还啃着一块饼,有的武器还握在手里。
李煦这次没有乔装,被人小心翼翼地护着上了城楼,城楼上寒风凛冽,刮的人骨头发疼,他一眼就看到了寇骁,大红色的斗篷被风吹得高扬,银色头盔在火光中泛着冷光。
李煦眺望着远处,黎明乍现,那座尸体堆积的小山蓦地撞入眼里,他转个身吐了,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吸引了周围将士们的目光。
李煦无心分辨这些目标中是否有嘲笑,他接过递来的水壶,漱了口,然后小口喝了两口冰冷的水,才觉得好受些。
耳边有轻轻的叹息,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扶起来,“何必呢,您在后方坐镇就行,这场面太污您的眼了。”
李煦反问道:“不烧了吗?”
寇骁知道他问的是什么,解释说:“现在温度太低,风太大,不好烧,等天明再说,您回去吧。”
“他们还会再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