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家先是一愣,后转化为满脸笑意的褶皱:“好,好!”
垂条蘸水,花锁银月。亭下水连玄空,亭中人望皎玉。沈要就侧身倚危亭,头脑放空,无焦点地看向池中波动的素光。
他没料到杜将军能一眼看破,更没料到杜将军竟说出了同上世全然不同的话。
真的改变了。
他人的,自己的,所有。
既有欣喜,也有怅然。
魔尊之事何如,师尊之事又该何如。
沈要就重重地呼出一口气,似想将心中的不郁吐出。
“师弟,在这做什么?”
一道幽幽的声音自耳侧传来,沈要就一惊,险些跳起。他狠狠地瞪向从不好好出现的师兄,左手死命揉捏受刺激的耳垂,直至发红泛粉,浑圆透亮。
“在这站着。倒是师兄你,在这干什么?”
朱决弯了眼梢,向来凌厉的眉眼也盈满了笑意:“给师弟送夜宵。”
“啊?”
朱决带沈要就到池边的石桌旁,将手中的大碗稳稳当当呈至中央。
待他移开手,一碗小山般的各色果子里好似有修炼秘籍般,引得沈要就移不开眼。
朱决笑道:“师弟,送你一碗彩虹。”
空天门大师兄是个好看的人,他不会经常说好听的话,但绝对会做好情的事,坚守好修的心。
沈要就的目光注视着朱决,又划向果子山,最后落在自己的手心。
他想,朱决。
就像一场好梦。
“对了师兄,筷子勺子呢?”
“……”
第14章 出发,海上升楼台
月光搅动着池水,升腾的蒸气在石上树间蒙罩起白雾,晶亮水珠闪烁在朦胧的薄纱中。
朱决随手折下一根树杈,以源气为刀,将树皮剥了个干干净净。他满意地打量这根新出炉的木签,昂首递给沈要就:“可以了,师弟用这个叉着吃吧。”
沈要就沉默片刻,艰难开口道:“师兄不愧是师兄,源气用得如此出神入化……”
朱决“好说好说”地念叨几声,一边用自己的木签叉起一个淋汁的红果。嚼了几口,眉头仿佛能挤死苍蝇,他勉强咽下,抱怨道:“这也太甜了。”
黑发少年也照例吃了一个,疑惑歪头道:“不甜呀,刚刚好。”
这个朝代没有冰箱,非应季水果大多被糖腌过,吃罐头都觉得齁嗓子的朱决觉得细胞已经脱水了。
甜党nb。朱决把木签撇下,做了个请的姿势:“得,都是师弟的。”
难得瞧见朱决吃瘪,沈要就一时好笑,忙调整了表情,叹气道:“多谢师兄,恭敬不如从命,那要就不客气了。”
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朱决扫了他一眼,懒得说话,便像亭中的沈将军一样,抬头看那恒古不变的月亮。
他想,真是神奇,不论在地球还是这个什么大陆,月亮和太阳还是不变的。
仿佛只是这么看着,自己还在地球上,一会儿就可以回家打NS,拆最新的卡带,日程表上是永无宁日的开会……
说到卡带,前不久下单的好像还在海关卡着呢。
朱决深深叹了口气,他不心疼钱,他只心疼没玩到游戏的自己。
兀的,一道声音打断了朱决的“伤春悲秋”。
“师兄竟也有烦心之事?”
也?
朱决眸光一闪,又叹了口气:“见着月亮,免不了怀念追往一番。师弟又有何烦心困扰?”
木碗“咔哒”一声被放回桌上,沈要就单手托腮,刚要说什么,顿了顿:“其实不是我,是碧丹峰的一位同窗。”
……好熟悉的套路。朱决转过身,严肃点点头。
沈要就道:“他发现,他的一位长辈变了。”
“变了?”
“嗯,之前,那位……叔父,一心让他学剑,可他只想炼丹。但几年过去,等他再拜访这位叔父时,叔父却让他认真炼丹。他非常疑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坦白讲,沈要就这说的都是什么。
朱决深感自己误入推理解谜游戏,要根据支离破碎的线索推导出真相,还要刷一波好感。他暗暗一笑,倒也有几分意思。
显而易见,这是因见到杜将军产生的困惑,定是杜将军对沈要就说了些什么。几年后说的是重生后,杜将军对沈要就的态度产生了变化。他不知道原书里杜和沈有过什么交流,但据今天的相处,这位南魔将军应是无甚恶意。
“原因虽不得而知,”朱决比沈要就高了一头,坐在凳子上也比他高上一些,“但以长辈来说,不管态度发生了怎样变化,大都是为了师弟那位同窗好。
“在没炼丹前,他认为练剑更好,便要他去练剑;而炼丹后,他许是觉得炼丹更好,便叫他好好炼丹,不需练剑了。
“又或许,是他觉得在那时练剑好,只是过了时间,便不再苛求,反而鼓励他坚持炼丹。
“师弟,时间会变,人也会变。而人心,是常变又不变的东西。你可以相信它,但别忘了怀疑,你也可以怀疑它,但别忘了相信。”
最后,朱决挑眉一笑:“当然,如果师弟的那位同窗还有疑惑,可以随时来问我。”
“……多谢师兄,要就会转告给他。”
月度银墙,朱决伸了个懒腰,拍拍衣服站起身,他注视着沈要就的眼睛,见到黑色眸子中被月光溶掉轮廓的自己。
他的眼角像一柄刀,笑意是刀上鲜红的玫瑰。
而言语,则是刀尖划出的弧光:“师弟,即便是我,这一刻与下一刻的我,也不是同一个我。”
那道弧光,照在沈要就昏暗的内心:“同一个人,不同时刻,不同选择,更不会是同一个人。”
沈要就像被巨石击中,僵在石凳上,余光瞥见朱决渐渐走远。他一面想朱决知道了什么,一面想杜将军已不是那个杜将军了,这次他们见面太早,他还尚未入魔,只是个点源境的修真者。
如果朱决的说法是对的,那杜将军不想他复仇而是好好修炼的想法则不难理解了。
沈要就趴在石桌上,一手无意识地磨拭木碗的弧度。
他相信朱决,可朱决那充满了暗味的话语,却无时无刻在提醒他,朱决绝非一个普通的大师兄。
鸡鸣时分,澜水城渐渐苏醒过来。
早市的叫卖声离得再远,对修真者来说,也如同只隔一扇门般清晰。
聚义堂早早地聚集了来做早练的士卒们,你一眼我一语地,都在讨论昨日的沈公子和符师。毕竟他们能进入庭院,去见那一池一亭,这就算是自家人了。
没过多久,杜将军虎步生风,来到堂前。他喊道:“弟兄们,今日沈公子和朱大师便要启程南下了!”
“啥子?!为啥呀!”
“对啊,怎的不多留几天?”
底下的疑问顿时如蒸开的气一般,顶着上面的盖砰砰直响。
“比起在澜水城这破地方呆着,沈公子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而我们,也不会一直在这破地方呆着!”杜将军转移了话题,又鼓舞了一把士气。
“对!我们也不会一直在这呆着!”
“可沈公子要去做什么?”
“嗐,那又哪能是咱们能知道的呢?”
大家伙议论了好一会,才有人又来问:“那现今沈公子同朱大师……?”
杜将军看向南方的天空:“早便走了。”
越往南,空气越是潮湿。
那些微小的水滴扒在人的身上,和热出来的汗一起,总是浸湿了贴身衣物。
当然!方源境的修真者已没了这个烦恼。
穿了好几层衣服的朱决,悠然看着身旁大汗淋漓的沈要就,并悄然掏出留影石。
太阳当空照,汗液滴进眼里,沙沙的,狠一眨眼,卷长的睫毛顿时像淋雨的蝴蝶,颤颤巍巍扇个不停。
朱决心里笑够了,这才掏出“冰袋符”,轻点在沈要就后背。
刹那间,沈要就周身的热气化作蒸汽,整整给他套了个真空保护膜。
空天门大师兄饱含歉意道:“抱歉师弟,刚刚只顾着看路,忘了师弟还不能耐热抗寒了。委屈师弟了,给师弟赔个不是。”
在这种事情上绝不相信朱决的沈要就:“……是要就修行不足,还要多谢师兄。”
“好说好说。”
“……”
几日奔波,总算到了南海。
海涛三万里,平沙四无边。白浪推卷雪,黑崖拔柱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