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已经垂头丧气地垂下了脑袋。
他虽然戴着口罩、捂着帽子,甚至头顶上还戴着一对暖耳罩,鼻梁上也架着一副墨镜,但是那个浓郁的颓丧气息还是从他头顶冒了出来,简直就要具象化成一只实体化的小灵魂。
可怜兮兮。
委屈巴巴。
幸运鹅:“………………”
他透过青年的口罩和墨镜,看见了他美得让人晕头转向的脸庞。
幸运鹅………动摇了。
他说:“其实在这里住一晚………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他得想想办法,让跟着他们的人有顺理成章的借口和他们一起罢辽。
难题是幸运鹅的,快乐是殷染钰的。他们很快回船上取来了东西,在殷染钰打包行李的间隙里,幸运鹅贼头贼脑地和跟着他们的人商量对策。
在短暂的时间内对了一下口风之后,殷染钰便在出门后看见近七八位多出来的男女。
他:“?”
幸运鹅道:“两个人过去,还是有点危险,我刚刚问了问,他们也都是想在外面住一晚,深入体验一下南极风情的,既然想去外面住,那住哪里都是住嘛,我就把他们也带过来了。”
青年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就算是默认了。
于是一行十来个人就这么收拾东西,高高兴兴地冲着企鹅所在的地方去了。
幸运鹅是有过在野外扎寨的经历的,但是在南极的野外还是第一次,他指挥着青年和自己一起扎好了两个帐篷,又认认真真的确定了保暖设施,两个人便就着天还没黑的时候,赶紧又给其他人帮了帮忙,没有活儿之后,便又开始捏着企鹅逗一逗。
现在没有极昼极夜,算是在暖季,幸运鹅还有些可惜,跟殷染钰念叨,一定要在之后,在极夜的时间段里过来一趟,看一看极光什么的。
殷染钰也就听着他说,等到天黑之后,两人就分别钻进了自己的帐篷里。
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其他人的帐篷都是围绕着他们搭建的,就像是一个大圈儿似的,把他们围了起来。
殷染钰也就全当没有发现。
他打着手电筒,身体的影子便投在帐篷上,青年把厚重的羽绒服脱下来,垫在了身体底下,随后他又就着光,像是在写着什么东西,写完之后,手电筒的光便灭了。
天黑了。
今天的夜晚似乎格外的浓稠,企鹅群发出的声音也有些嘈杂了,殷染钰平静地坐在帐篷里,等着时间刚刚好的那一瞬。
“他们在做什么?”
他问。
系统回应:“监视您的人正在互相交流,定下了今天晚上来您这里查探的时间,您的旅伴正在向您的攻略对象发消息,不过这里的网络很差,您要看他们的聊天记录吗?”
殷染钰说:“不用了。”
他穿着厚实的米白色毛衣,和一条在来的路上才买下下的黑色长裤,连袜子都是加绒加厚的,但是绕是如此,冷气却依旧无孔不入地侵袭进来,叫人的思维都变慢了。
现在能做的事情,殷染钰都已经去做了。
他甚至在幸运鹅送给自己的笔记上零零碎碎地写了一点东西,都是细心雕琢下的语句,希望能在最后推动一把攻略对象的情绪。
什么是n.p?
就是一方同时拥有三个及以上的恋人的时候,就叫n.p。
且这几份感情必须是同时进行的,要同时维持住,还要确定这些n.p对象不会拥有其他的对象。
殷染钰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想过要怎么达成n.p结局。
他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的感情,从根源上便是畸形的。
如果不是炮.友关系,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的爱人在和自己谈恋爱的同时,还给自己找几个兄弟、姐妹?
除非像是旧社会一样,一方对另一方有绝对的掌控和压迫能力,让他的n.p对象无法离开,同时也让这些n.p对象,天然地便对自己的“兄弟姐妹”有一定程度的接受能力。
对于这样的压迫关系,殷染钰是有过一点设想的。
他想过先通过系统走上人生巅峰,控制攻略对象破产,随后给他们整个小黑屋,强行洗脑,以此达到目的。
但是因为这条路一走就基本上无法回头,加上那时候对于攻略对象的精神感抗性有着顾忌,殷染钰便放弃了这个想法。
他走了另一条相对稳妥的道路。
n.p结局只是一个结局。
世界意识从头到尾就没有说过,自己是要活的n.p,还是要死的n.p。
一个活着的人,永远都会被挑出些大大小小的瑕疵点,或许是某个举动,或许是某个习惯,只要是个活着的人,便永远都不会“完美”。
人们对于活人总是过分苛刻,对于死人也总是过分宽容,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有人怜悯悲痛。
当一个人死去的时候,便能得到最大程度的善意——和最大程度的恶意。
但是殷染钰从未做错过什么。
他从始至终的角色,都是一个受害者。
不知道如何反抗,不知道如何自救,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最后的黑色结局,他是一个——
完美的受害者。
完美到别人对他产生任何猜测都是玷污,自己就会先愧疚心虚。一个活着的“严余”或许不能驯服攻略对象,让他们像是“兄弟”似的和睦相处,但是一个死人却可以。
他已经死了,在攻略对象脑海中就拥有无限的可能性。他们都可能是严余的爱人,也就都是严余的爱人,未知的结果永远是让人可以抱有侥幸的,甚至,在“严余”死去之后,他们甚至有可能会不断悔恨、自我责怪,对于青年的愧疚感会让他们一再退步,甚至——产生某种荒诞的想法。
如果当初没有那么贪婪。
如果当初可以达成合作。
那么是不是………
青年就可以活着?
或许无法独占,但却可以拥有,哪怕拥有的只是一部分。
在“严余”第一次自杀的收入,这个倾向其实就已经出现了,在“严余”死亡之后,这样的念头便只会愈演愈烈。
夜色已经非常深。
企鹅群里,时不时就有几只企鹅叫上几声。
有些人已经睡下了,呼吸和在风的声音里。
殷染钰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把冰凉的气体从鼻腔送到肺部,简直像是吞下了一柄凛冽的刀。
“到时候了。”
他说。
到了最后的收尾阶段,殷染钰反而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他拉开了帐篷的拉链,动作很稳,声音也小极了,被呼啸的风和企鹅的叫声掩盖过去。
殷染钰没有穿鞋。
于是走在冰雪里,就没有一点声音。
他把手机留在了帐篷里,里面有近八个小时的呼吸录音,是殷染钰自己录下的晚上的呼吸声,他把音量调大了一些,如果有人把耳朵贴在帐篷上,就可以断断续续地听到一点动静。
那东西足以说明有人在帐篷里头休息。
这一切都显得如此水到渠成。
寒冷的南极地区,没有人可以在晚上的时候蹲在别人帐篷外面等上一夜,这是环境的限制。
这就给了殷染钰离开的机会。
所有的帐篷都搭建得很紧密,只留下了一条极狭隘的通道,这是监视者们的小心思,这么狭隘的路径,还有企鹅偶尔过来蹭个暖,在夜晚如果要从帐篷群里出去,除非打起手电筒,否则肯定会发出一些声音。
但如果打亮了手电筒,就会有人在第一时间被惊醒。
然而这样的情况,只会发生在“严余”是严余的情况下。
然而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严余。
只有殷染钰。
“往左一些,您的右边是巩固帐篷的绳索。”
系统为他指挥路线。
“您面前一米的地方有一只企鹅………可以跨过去,但是要慢一些。”
“您已经离开了聚集地区。”
“继续往前,您距离海面已经不远了。”
“恭喜宿主,您已经到达海边了。”
殷染钰说:“谢谢。”
系统回应道:“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系统宿主便笑了一声。
他笑的声音很轻,被风裹挟着带走了,系统宿主坐了下来,把双腿浸泡在了水里。
他说:“跟它说一声,现在可以把它捏的娃娃回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