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朵抱着打瞌睡的江小鱼,拉着李腊梅回到自家院里的时候,家里一片黑灯瞎火。
听到动静,院子里的鹅跟猪一起叫嚷起来。
江朵对江米自个先睡了心下不满。
等她娘先进去拉了灯绳,亮了正间的电灯,江朵将睡得迷迷糊糊的江小鱼往东边炕上一放,就气势汹汹地撩开帘子走到西屋。
“你个死丫头片子,门不关,鹅不喂,猪不喂,自个就先睡了?”
“我都喂过了。”
江米虽然累的昏昏欲睡,却睡的并不踏实,听到自家姐的指责,不由朦胧地睁眼辩解了一声。
“你喂了它们怎么会叫得这么大动静?骗鬼呢!”
江朵伸指头戳了江米脑门一下。
窗外草虫唧唧,窗内江米被江朵戳醒后,怎么也睡不着了。
这土炕硌得人浑身骨头疼。
虽然席子下面铺了麦草杆,席子上面铺了褥子,江米躺在上面还是感觉浑身不得劲。
炕西南角放着一床露出棉花的破被子,江米伸手拖了过来,刚打算将被子当成褥子来铺。
拖过来后却发现,这被子里的棉花胎硬得跟泥块砖头一样,还一块一堆的不平整,躺上去比不铺还要硌得慌。
索性放弃了破被子,江米忍着难受躺在炕上,想着家里的穷,和她姐的闹腾,心里不由烦得不行。
这得亏是她妈李腊梅神疲力乏,没了精神头骂人,不然江米又得因为江朵的话挨一顿臭骂。
庆幸中的江米,肚子发出小兽一样咕噜咕噜的叫唤声。
江米用手压了压,还是叫。
江朵听到,心里幸灾乐祸,嘴上却说:“锅里又不是没饭,自己不吃可怨不得别人。”
“我谁也不怨,我怨我自个。”
江米有些气。爬起来越过江朵下了地,自己找碗从暖瓶里倒了碗水。
刚喝一口,忍不住噗地喷了出来。
觉得水里有股子难以忍受的怪味,甚至还能品出来有粉末状悬浮的水垢。
家里貌似除了半生不熟的老玉米,实在是没什么可填肚子的食物。
江米不得已从锅底捞起一棒玉米,摸着黑站在灶间啃。
心里哀叹:这日子过得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话说当初好好的逃什么婚啊,这下好了,又得经历一遍苦难童年。
第24章 夜半啃猪蹄
被人敬仰的药学博士和被人瞧不起的乡下土妞,这身份差距简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貌似前一刻,她还对聂卫平把牛排煎得太老而各种嫌弃,现在呢,晚餐只有锅里那些没煮熟的老玉米。
唉,她那会是多么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聂卫平饭也不用她做,新房也不用她收拾,甚至连洗澡水都给她放好,她还给他玩逃婚。现在可好,这都逃回二十多年前了。
想着前世聂卫平对她的各种好,江米失眠了。
心想,这辈子还能跟聂卫平凑成对儿不?
忍着腮帮子疼,江米啃完了一棒老玉米,用水簌了簌口后,又爬上西炕继续睡。
最后到底睡着了。
竟然也做了美梦,梦见聂卫平给她炖了海带猪蹄。
啊呜,猪蹄啊,这个可是美味养颜又管饱……
“啊!江米!你个死丫头,你啃我手干嘛!”
睡着的江朵一下子疼醒过来。
拉开灯,擎起疼痛的手来一看,只见白嫩嫩的左手手背上,竟然被江米啃出了两个冒着血珠的大牙印。
江朵狠狠一巴掌拍在江米身上。
按照往常,江米挨了打必定要哭闹。但这次挨了姐姐揍的江米却没哭,还很诚恳地跟她姐道歉。
江朵就觉得江米好像有点不一样了。难道是因为白天的事讨好自己?
江米却想着,自己心理年龄都快跟她妈同岁了,那能跟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一般见识,何况她还把人家的手给啃破了皮。
瞅瞅窗外,隔着一层窗户纸,外面还是黑漆漆的。
这个时候,院子里的大公鸡跳上了墙头,喔喔喔地落下一串唱鸣。
俗话说“鸡啼夜半,狗叫天亮”,夜半是子时,又名子夜、中夜等,就是晚上11点到1点。鸡叫第一遍的时间大概凌晨0点30分到1点左右,每次间隔大约一个半小时,叫第三遍时,大约4点左右,预示着就快要天亮了。
江米家没有钟,大公鸡的鸣叫就成了计时的关键神器。
江米正纳闷大公鸡到底叫了几遍了,却听见东边房间里李腊梅声音不大地唤了一声。
“大妮,鸡叫三遍了。别再跟你妹闹,再躺一下就该起床做饭了,上学可别迟到了。”
她妈怎么知道鸡叫了三遍了?难道从第一遍就没睡就开始数着了?
江朵嗯了一声,翻过身背对着江米,表示并没有彻底消气。却忽然觉得后背痒痒,自己伸手去挠,却挠不着地方。
无奈之下对江米没好气地道:“帮我挠挠后背,痒死了,八成又是你招了虱子传给我了!”
“虱子?!”江米惊吓得一个高蹿了起来。
这是多么令人恐怖的字眼!
她都险些忘了,这宽窄不足两米的土炕上,不但会孳生虱子,还会孳生跳蚤!
伸手给她姐挠了几下后,江米自己也感觉浑身发痒,越过江朵的头顶,顺着墙摸索到灯绳,一下拉亮了屋子里的电灯。
房间里得灯泡顶多也就十五瓦,因为使用的时间过长,钨丝老化,加上灯泡表面布满了灰尘,发出来的亮光十分昏暗。
但在黑夜里,这光线却显得有几分刺眼。
“你干吗?没听妈说就快天亮了吗?再折腾我就不用睡了。你是不用上学了,我还得上学呢。”
啥?她姐说这话是虾米意思?她不用上学了?
江米闻言愣了。
难道今年就是她休学那年?
第25章 到底是亲妹
“你也是个傻子,爸不让你上学你就真不去上学,总有一天你会后悔……”
江朵看着江米在灯光下倒影在墙上的细瘦身影,不由说了一句真心话。
其实江米这么听她爸的话,不上学了帮家里干活,对江朵来说应该是件值得庆幸的好事。
但那到底是她亲妹,家里有一个文盲妹妹,对心高气傲一心想出人头地改换门庭的江朵来说,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这个家穷困潦倒,除了学习,除了考出去,再没有别的好出路。
她都可以想象的到,她妹要是这会就下学务农,当不了跟那些家境寒酸的农村女孩一样,长大了嫁人后,变成另一个又穷又病的李腊梅。
江米不是从前那个懵懂无知的江米,当然知道江朵这几句话的含义。
心里忽然感觉暖暖的,眼睛中甚至有些湿润起来,坐起来后,蜷着腿,拄着下颌,一眨不眨地盯着她姐看。
原来她姐小时候也有关心过她的。
休学的消息对重生后的江米来说,实在是不值一提。
她现在要是想上学,作为一个曾经的药学博士,连跳几级,甚至直接升到高三,明年就参加高考都不是什么不可以的事。
她此时所看重的,却是姐姐在貌似刻薄寡恩的外表下,隐藏的那丝血脉亲情。
是,她上辈子的人生可以说是成功的,可,到底是不完美的。
江米最遗憾的就是亲情的缺失,以及父母的过早病逝。
虽然父母是对她千般不好,但那到底是给予了她生命且养育了她的父亲母亲。
还有她的姐姐和弟弟,上一世,姐弟三人几乎形同陌路。
而她一个女孩子,在陌生的城市里打工上学,别人遭遇了事情,都有亲人帮扶,只有她,从来都是一个人独自打拼,独自承受,独自在黑夜里孤独,流泪。
人都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这一世,她必要弥补上一世的缺憾。不就是穷闹的吗,想办法赚钱就是了。
江米饱含深意的默默注视让江朵十分不习惯。
感觉那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吓人。
打了个寒颤后,江朵摸了摸胳膊上被江米盯起来的鸡皮疙瘩,刚拖了墙角的破被子搭了一角在身上,却忽然感觉后背更痒了。
伸手打了江米的腿一下,啧道:“别再闹妖,赶紧再给我挠挠!”
江朵将背拱给江米,以便江米好挠,嘴里又含糊道:“你想上学就去上学,自个去跟妈说。妈那人没啥主见,估计不会拦着你不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