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世千百度(86)

“社长留步吧，把任冽借我一天。”年轻老板俨然一副与他是老相识的样子，满屋子惊诧却还要强顶着恍然大悟脸的人们齐刷刷看向任冽，谁知他才是最懵的那个。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老板突然的点名绝不是因为什么工作尽职表现突出。不好的预感突如其来，最熟悉不过，又无论如何都难以适应。

果不其然，沿着海岸线不远的一段距离，他彻底明白了他是谁，为什么来，为什么认识他，为什么找上他......

他的话，即便在时隔数月的现在，也会伴随他的脸清晰出现在任冽的脑中，甚至好像就在耳边萦绕：他说他来这是因为他暗恋的人在，他暗恋了她很久，他们相识于一场烂俗小说般的美救狗熊。他说那时的自己很丧，一心想做点坏事，可既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胆量，被欺负了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直到遇到她。他说她像个匆忙赶路的王，顺手救下了路边无助却并不无辜的自己。他说他很努力了，现况也很好，至少，好过那些逃避生活一事无成的人，好过连自己的性向都分不清，可耻的有过各种尝试的人，好过，那些不懂也无可付出只能成为她污点和拖累的人......他说，他叫贺一由。

任冽的手机已经关了机，事情的发展远不是他能掌握的，从来都不是，他竟还有了错觉，以为自己能把一切安排好，真是太没有自知之明！究竟是什么让他觉得可以慢慢来？是什么让他高估了自己的价值，恬不知耻的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她此刻应该都知道了吧，她该会怎样的厌恶他？不想见他，不想承认曾认识他！他就该消失，彻彻底底的消失！

他朝着不知通往哪里的方向快步走着，手上还提着小熏的饭盒，他该还回去的，可他不想见到她不想见到与她有关的任何人，也不想出现在她可能在的地方，他只想逃走，越远越好。过了很久，天已经黑了，是水声将暴走的意识拉了回来，本能的饥饿和裹覆全身的疲惫让他停了下来，空洞的眼睛定定盯着手上的饭盒，他觉得自己快饿死了，可又觉得这样也好，但在自杀的总总方式里，饿死绝不是入门级，没多久他就打开了饭盒，喝了这一生最难喝的汤，调料里不知为什么会有半个石榴，去腥的白酒像是出锅后才加的，而且加了太多。

他向着水边去，想着如果有条船可以载他离开就好了，可水边空空荡荡的，在他视野范围内只有一对中年夫妻走远的背影。可又何必非要船呢？没有目的地的离开，只要前进，就好啊。

第43章 ０．３神的小失误

小熏拨打任冽的手机一直不通，又到处找不到人，渐渐焦躁。同样的情况并不是没发生过，可她就是觉得不一样，有种从前不曾有过的担心在蔓延，转眼就到了指尖、发梢、飘忽不定的每个眼神。

明灿将视线从车窗外收回来，通过后视镜查看副驾上小熏的状态，又重新看向前面的路，马上到海边了，她开了转向灯。“他也不是第一次搞失踪了，不用担心啊。他还能为你去死似的。”

“不要转弯，去海边看看。”

“他不会去海边的，盈盈不说了嘛，他怕水。”

“去看看。”她坚持。明灿本已经向右并了道，又并了回去，惹得后面的货车一阵笛声。几分钟后就停在了坝上。“我下去看看，你再在上面转转。”

海边这一段因为连着一个小广场，人来人往很热闹，光线也明亮，她四处看了看，没有一个落单的人，反倒引起了几个正在小聚的人的注意，她迅速离开了，在他们确认她是她之前。过了这片区域，人慢慢少了，光线也暗淡了许多，直到一段必须要用手机照明才看得清的地方，除了水声，这里安静的出奇，一个人都没有。她看见大概五十米远的地方有楼梯，她准备上去了。可就在她走了几节台阶后，她回头，一眼就瞧见了水中有着什么，她跑过去，喊着他的名字，她感觉那身影顿了顿，似乎还回了头，然后突然！消失了。

“又死了！？”１２３７６３吐槽道。

“没有，进度条没完。肯定被救了。”

小熏拖他上岸时，一对围观的情侣已经叫了救护车，急救后虽脱离了危险，却也没能立刻醒过来。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好像活过一样的梦，却记不得过程也想不起结局。他曾是少女，讨厌雨天，她曾有过心动，也经历过背叛，她曾有过希望，也受过绝望。可倏尔他又变成了那个少女眼底的少年，他委屈、伤心、愤怒，然后妥协，顺应命运，在一点点的空间中求生，他同情弱者，又被同情所制，他的感情是真的，他的承诺是真的，他的后悔也是真的，可他的决定是对的。她恨不起那个最该恨的人，他背叛了那个最不该背叛的人，他救不了她，她也杀不了他，所以她杀了自己来报复，他杀了自己求救赎。梦里，他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她还是他，却好像懂了自己为什么长久以来自我厌恶着，可他厌恶的又究竟是她还是他呢？他又为什么非要是他们中的某个而不能是自己呢？他的意识开始清醒了，他模糊的看得到梦与现实的分界了，他得从梦里出来，他醒了几次，又被拉回来了几次，他听到有人叫他，可每次睁开眼睛，不是潮湿的山洞，就是满是水的海底，他得醒过来，他在努力清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