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遥咽下口中难以形容、黏糊糊的一团,看着她,没提姐妹情深这档子事,莫名扯了个别的话题:
“你知道吗,我之前有个妹妹。”
孟知宁皱着张小脸,乖得可爱:“怎么了?”
杜遥缓口气,继续说:“她跟你……”
孟知宁不解其意,猜测道:“与我模样相似?”
杜遥点点头,又咬了一口桂花糕,嚼起来咔嚓咔嚓的:“而且她……”
“也喜欢甜点?”孟知宁又猜。
杜遥再点头,吞下口中的东西,把剩下的扔进嘴里,继续说:“而且她……”
“也喜欢桂花糕?!”孟知宁惊奇。
“不是。”
杜遥摇摇头,勉强吞下最后一口,锤锤像是被塞了棉花一样的心口,灌了口茶,不紧不慢地说:
“她做的东西跟你做的东西一样难吃。”
“……”
*
杜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其南宫的,脑子里迷迷糊糊想的全是书里惨死在边疆的孟知宁,一想起来跟自己亲妹妹一样的那张脸,她心里就满是悸恸。
难吃归难吃,杜遥到底把那盘桂花糕全给吃了,兴许是托了那盘“双层”桂花糕的福,一直到鸡叫,她胃里都没能好受下来。
杜宁有她守着,乐乐呵呵吃穿不愁,小公主一个;这个孟知宁就不一样了,这丫头跟老六一个妈,柔嫔不受宠性子柔弱,老六又不争气,搞得一家三口最后没有一个好下场……
或许,她的杜宁现在也是这样一个举步维艰境况……
她闭眼,不敢往下细想。
杜遥从来没有觉得哪个夜晚这么难熬过。
天终于蒙蒙亮,鸡叫,胃仍在隐隐作痛。
她终于翻了个身,睁眼,叹口气,望着那一片什么都看不见的黑蓝,虔诚无比:
“老天爷,我们等价交换,你可要护好我的杜宁。”
作者有话要说:太后:你敢动吗?
孟和玉:不敢不敢。
☆、去他的鸟课
杜遥胃疼了一宿,又因为乱七八糟的事心灰意懒,索性趁了落水的机会没去上早课。
让人头疼的不只是三礼六艺,还有那个眼睛长在头顶的孟琼香,以及她那小学鸡一样的吵架方式,杜遥不胜其扰,甩甩头,索性打着哈欠躺平。
去他的鸟课!
有人伺候吃喝,她就吃了睡睡了吃,懒懒散散窝在屋子里顺了两天心,直歇得骨头都熨帖了,可到了自觉差不多可“超尘脱俗羽化升天”第三天,混天度日的平静被打破,她被人拽着脚腕子从飞天的梦里拽了出来。
一边拽,一边夹杂着“小姐小姐小姐”的夺命呼喊。
*
早晨,正是七八点钟的太阳,杜遥丧着脸,圾着步子,任由娉茵拖着自己往前走。
早上被摇醒时,她还浑着脸,不知今夕何夕,等被拉到黄铜镜前梳洗打扮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才搞明白今天要皇子们在箭场练习骑射。
皇子皇女们课业忙,一天课从五点上到下午,难得有机会见到人,十几岁的少年少女,又正是朝气蓬勃爱比较的年岁,皇子们在射箭场上一展卓越风采,宫里的小姑娘们也欣喜兴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
两边都心照不宣,既要同性间暗自比较,一争高下;又要在异性面前精彩漂亮得恰到好处。
可对于杜遥来说,这不过是毛孩子之间虚荣的小心思,她丝毫没有任何兴趣。
“小姐真是漂亮!”娉茵站定,对自己的作品很是满意,一句话说得像是在夸自己。
杜遥看了眼什么都看不清楚,昏黄模糊的黄铜镜,又晃晃沉甸甸、满头的珠翠,面无表情地开始动手拆头饰:“我不去。”
她手里动作灵活迅速,眼见要拆了个差不多,娉茵神色焦急:“小姐!你这是何意呀?难得有机会见到殿下们,若能入了哪位殿下的眼,咱们就一辈子吃穿不愁了!”
“别做梦了,咱们现在也吃穿不愁。”
杜遥手下动作不停,知道娉茵是什么意思,但也懒得争辩。
“听闻今日三殿下和五殿下也在!”娉茵试图挽救。
杜遥没说话,伸手去够后脑勺的发饰。
“听闻六殿下也去!”娉茵欲哭无泪,病急乱投医
。
手下动作一顿,杜遥抬眼,神色疑惑。
娉茵见状,知道有戏,连忙补充:“六殿下病已好了大全,今日箭场又热闹欢愉,柔嫔娘娘没有理由不让他去!”
闻言,杜遥若有所思,仍抬手取下最后一个发饰,娉茵不解,就听见她说:“麻烦你再插一次了。”
娉茵:“……”是谁说不去来着?
*
到了箭场,没看见皇子们,倒是起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公主小姐们一群一群又一群,就连身后跟着的宫女们也都穿了颜色鲜亮的衣服,辫子上缀的是散开的红流苏,如果细看,浅色裤脚上还细心地绣了花。
尽管实土地,草靶,枯黄的干草以及萧萧肃杀的气氛显得很格格不入,但少女们显然并不在乎,誓要以“骡子推磨”的形式一圈一圈来回把箭场转个百八十遍,赶趟一样。
杜遥没心思看她们谁比谁美,也不期待即将隆重出场的老三和老五,只一门心思来回穿梭在人群里,希望能看到孟和玉的身影,一句“借过借过”说得口干舌燥。
说白了,她还是想再多看看那张脸。
听娉茵说,自孟和玉发病以来,除了孟知宁和柔嫔,没人敢近身,为了能更好地照顾他,这两兄妹早就休了课,这种场合既然孟和玉
会来,想必身边也必定有孟知宁陪着。
杜遥心里一边嘀咕着孟知宁的名字,一边四处张望,随眼一瞥,看见个熟悉的身影,她反应极快,转头就走,只不过没两步就听见身后人讥讽开口:
“哟,这不是杜姑娘吗,见到本公主也不知请安,胆子愈发大了。”
杜遥脚步一顿,翻了个白眼。
还真是冤家路窄。
行,我认错人,我不该打你,我理亏,我认。
摆好笑容,理理衣裳恭敬转身,请安,她动作连贯一气呵成:“公主万福金安,小女告退。”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可没抬起脚,就又听见孟琼香不耐地骂道:“你站住!”
杜遥耐着性子,笑得微风和煦:“不知公主您还有什么吩咐。”
她一收剑拔弩张的张狂模样,以退为进,反倒教孟琼香没了主意,孟琼香斜着眼睛走流程一样放狠话:“别以为得了太后恩宠就能作威作福,别让本公主逮着机会,要不非打断你的狗腿不可。”
杜遥面不改色,仿佛被骂的不是自己:“公主教训得极是,小女今后定处处小心,定不能坏了这宫里的规矩。”
孟琼香表情扭曲,被这番虚假的话恶心得直拧眉,以为是落水一事让她见识了自己的厉害,得意的同时心里又骂她没有骨气,满脸嫌弃:“……你倒是有眼色,可会射箭,比一场?”
甩甩手臂,孟琼香拿起一把弓箭。
杜遥继续微笑,答得毕恭毕敬:“不会。”
“嘁,”孟琼香看她一眼,心里愈发畅快起来,“将门之后也不过如此,滚吧。”
“是。”
她总忘不了朗月殿自己出丑的事,本想借着这个机会让杜遥这个野丫头看看自己箭术如何,扳回一局,没想到这人连根本就不会箭,上来就求了饶,果真是没有出息。
孟琼香自顾自地往手上缠布条,想起杜遥在自己面前那乖顺若狗的模样,得意不已,又想起传信儿的消息说她跟着孟知宁一块儿去给太后请了安,似是嘲弄般自言自语:“果真是个跟孟知宁一样的下贱胚子……”
话不等说完,耳边“咻——”地一声嗡响,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折回来地杜遥正拉满弓,笑意盈盈地说:
“输的人学狗叫。”
☆、温柔大姐姐
孟琼香紧紧握着弓的手,布条缠紧手指,带来些不适的压迫感,定定心神,拉开肩膀,弓弦扯出“吱嘎吱嘎”的声响。
杜遥懒散地站在一边,怀里抱着弓,看她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想起了自己第一次拉弓的样子。当时还是高中,她学习不怎么样,再加上家里那点乱七八糟的事情,天天逃课瞎疯。
开在小巷子里的那家弓箭馆,烟雾缭绕,打赤膊的青年眯着眼拉满弓,非主流的纹身盘满后背,再一次见到那人手里拿的那把“528”,是在电视上,复播的是零几年王利夺冠纪录片,定制的,专为了给他训练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