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林看出他的意思,一抿嘴,又心虚地看了杜遥一眼,说:“前方战事有变,我军现正受困于山白坝。”
作者有话要说:杜遥:没想到他这么蠢:)
孟和玉:没想到她这么聪明:)
生气吧斗嘴吧两个小学鸡
☆、天地诸神定当诛伐于你!
“混账——!都是混账!”
碧霄殿里,桌椅胡乱倒在一旁,老皇帝龙袍加身,怒发冲冠,身后的孟鸿逸和几个大臣正跪在地上。
“父皇,儿臣也万没有想到蛮族竟狡猾至此——”
“你住口!”老皇帝猛一回头,双目猩红,“没想到?你想到什么了?山白坝一战全权由你负责,前方战报传来,你大哥身负重伤!若此次战败,你罪无可赦!”
“你们几人!当时是怎么说的?!说‘此计万无一失’,可如今呢?!”
“皇上恕罪……”
大臣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脑袋不保。
孟鸿逸低着头,听见他说这话,不由抿紧了唇:“儿臣知罪,定当竭力——”
“你一个庸才能有什么用?!朕真是老糊涂了才会相信你!”不等他说完,老皇帝再一次打断了他,“老六在哪儿!?张林怎么还没带着人来!”
气血上头,又牵扯到疆土扩充,平日里和善仁慈的老皇帝露出了贪婪暴戾的本性。
他一边骂一边在正殿里来回来转着圈:“老六怎么还未到——!”
孟鸿逸仍是在地上跪着,头上有发丝散下来,微微遮住了他的眉,看不清楚神色。
孟和玉步履匆匆,到临进门,就听见门里吵闹声。
推门进去时,果真,东西摔了一地,孟鸿逸正在地上跪着,老五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除了几个重要的军机处大臣之外,再无他人。
“儿臣来迟,父皇请恕罪。”
“快来!”
几句话下来,孟和玉总算是搞清楚了。
这“山白坝”一计本来万无一失,结果到临门一脚时,孟鸿逸急于求成,将兵提早带到了南边。蛮族全军回折,孟毅领兵不仅偷袭没成功,反倒自家的军队被打得没有还手之力。
现如今援兵赶不过去,兵力分散,自保都难。
他瞟了眼跪着的孟鸿逸。
蠢货!
被孟鸿逸抢了功劳事小,至少打了胜仗,一时半会儿不用再忧心割城和亲的事情;可若是连战都打败,那一切可就都完了。
眼下的情况,即便是派兵赶去救援也是无力回天。
一时间,他心头猛然涌上一股颓然的无力感。
……
“父皇,”孟和玉不顾老皇帝看向自己的期盼眼神,径自跪下,“趁尚有余力,退兵吧。”
话刚一出口,大臣们都倒抽了一口冷气,就连孟鸿逸都抬起头,以一种复杂难解的表情看着他。
果不其然,孟和玉登时头上一重,不知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脚边“骨碌碌”铜铁铸成的杯盏,他闷哼一声,没说话。
“朕看你是反了天了!”老皇帝暴怒,说话时都带着“嘶嘶”的喘气声,“你是从何处学来的招数,退兵?朕没有你这个儿子!”
人尽皆知,老皇帝骨子里傲气自负,一生醉心于决胜疆场,对于战名,已然固执到了一种偏执的地步。
他深知胜败乃兵家常事,即便是战败,也不愿意求饶。
孟和玉此举,便是要逼着他做逃兵,老皇帝的生气,自然是意料之中。
顷刻,刺目的红血顺着孟和玉的发间流下,他却像是什么都不知一般,重重在地上磕了一个头:“父皇三思!”
“滚!滚!滚!”老皇帝抬脚就要往他肩膀上踹去,“来人!把他拖下去!”
他一边说着,胸口一边剧烈地起伏,仿佛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地不起。
“父皇!”孟和玉忽然高声唤他一句,语带诚恳,“父皇多年征战沙场,不会不知此战险恶,此前若能舍弃敌营疆土,不至于落得如今下场!”
语毕,他一抬头望向身着龙袍的那人,脸上鲜血满布,徒增了些悲怆又决绝的意味。
老皇帝一连不可置信,张开的嘴微微颤抖:“你所言,皆为朕之过错?”
“父皇,人毒不堪亲——”
他话尚未说完,老皇帝便三两步抽了墙上的剑拔开,一回身甩到了他的脖颈处。
剑刃锋利,划破他脖子上的皮肤,鲜血缓落,染红了孟和玉的衣领。
“逆子!你可有胆再言?!”
老皇帝额上青筋暴起,已然愤怒到了极点。
两人之间,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稍有不慎,就会血溅碧霄殿。
旁人看了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为孟和玉捏一把冷汗,反观他本人,即便是头破血流,双膝触地,目光仍锐利如剑。
孟和玉神色如常,毫不惧怕,反倒笑起来,只是那笑容不及眼底:“人毒不堪亲,你却宁可战败,丧子割城,都不愿意放下自己的脸面。”
“父亲此举,枉为人也!天地诸神定当诛伐于你!爷爷若是泉下有知,也定然将你逐出宗室!”
他一字一顿,直直看着自己的父亲,仿佛要盯穿他的灵魂。
字字诛心,老皇帝震怒,以至于手上的剑都在颤抖,他看着孟和玉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那双眼睛里藏着的东西,似有千斤重,束缚着他的心脏和手臂,使他动不了手,也喘不过气。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终于,老皇帝最终还是狠狠地咬紧牙齿,一扬手,将手中的剑一把摔在了地上。
“滚!”他看着孟和玉,咬牙切齿,“不准再让朕看见你!”
说完,他像是无处发泄似的拽下了墙上的挂着的书画,“嘶嘶啦啦”,伴随着他的低吼。
赌赢了。
孟和玉终于垂眸,定定心神,发自内心地磕了个头:“谢父皇。”
“滚滚滚!都给朕滚!”
*
孟和玉是恼他的。
他一活两世,早摸清了自己父亲华美龙袍下隐藏着的自私本性。
身居高位,心中的那些为人的情感怕是早就在一次次厮杀中消磨殆尽了。
但凡他能够对自己的妻儿有一点儿怜悯之心,都不至于让孟毅去送死,不至于放着数以百计的城池让孟知宁远赴边疆。
一行人走出碧霄殿,皆都惊魂未定。
孟和玉抬手轻抹了下额头,看着指尖上鲜红的血,微叹了口气。
“六殿下。”他正轻晃晃有些发昏的头,听见有人唤自己,一转头,是符丞相。
“殿下可有大碍?”符丞相目光关切,说的是真心话。
孟和玉笑笑:“无碍。”
两人结伴而行,符丞相想了想,才缓缓开口。
“皇上性情偏执,平日里本官虽同孙大人一并上谏,但也少见成效,今日若非殿下出言相劝,后果定会不堪设想。”
“分内之事,若能为符丞相分忧解难,自然是好。”他毕恭毕敬,把套话说得极好听。
“只是殿下,下官还是有一言相劝,”符丞相看着他,忽然脸上有了肃穆之色,“今日殿下铤而走险,但若回回如此,难保适得其反,惹了皇上龙颜大怒,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有劳符丞相记挂。”
……
两人交谈几句,符丞相句句担忧,无不将心比心为他考虑,到临别时,孟和玉忽觉身上粘了一道阴冷的目光,顺着符丞相身后看。
果不其然,孟鸿逸狠厉的目光一瞬即逝。
他转念抬手朝孟鸿逸招招,神色如常,久违地叫了声“二哥”。
符丞相也跟着转头,朝孟鸿逸微微施礼。
“两位殿下,下官先行告退。”
符丞相一走,孟鸿逸看了眼孟和玉的头,说:“六弟可有大碍?”
“无碍,跪了许久,二哥的膝盖可有事?”孟和玉语气淡淡,像是无心之语。
孟鸿逸脸色一僵,就又听孟和玉接着说:“二哥良计,怪只怪蛮族诡计多端,此一回战败,错全然不在你,二哥不必自责。”
“……”
“二哥左右逢源,天生聪明,但还是小心为妙,朝中臣子多如牛毛,却也不是哪个都是良人,都能为二哥所用。”
“……”
明明是关切之语,孟和玉却冷着一张脸,硬是把话说得极难听,但看他淡淡然的正经神色,又全然让人挑不出错来,孟鸿逸心头发恼,一条路走得极其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