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生存纪事(61)
夏青握住它:“行了行了, 瞧你这怂样。”
骨笛哭累了, 抽抽噎噎抖了抖睡了过去。
它睡觉之后便又成了一个冷冰冰的死物。
夏青手指摸了摸上面的笛孔, 一时间有些好奇,抬头问楼观雪:“你专门把它做成笛子的形状,可为什么我没见你吹过一次。”
楼观雪将黑发束在脑后,更有了一种金枝玉叶的散漫感觉, 漠然回道:“不想吹。”
夏青:“行吧。”
他穿着灰色的衣袍,毫不讲究盘腿就坐在船板上, 夏青摸了下骨笛的口, 突然道:“那我可以吹吗?”
楼观雪看他一眼:“随你。”
“哦, 谢谢。”夏青也真是闲得慌,真的把笛子伸到嘴边, 吹出了一个短促的音。
声音出来他就被惊到了, 不愧是神骨啊。
清越空茫, 似乎要扬上九天, 振得河岸芦苇荻花风中瑟瑟。
他一下子来了精神。
其实夏青不怎么会乐器, 曲不成调, 纯粹是好奇地随便乱按, 于是吹出来的声也杂乱无章,听得芦苇里的白鹤齐齐拍打翅膀离开,走前还嫌弃地留下几根羽毛砸他脸上。
“?”
不捧场就不捧场,还踩一脚干什么!!
“呸呸呸。”夏青停止了噪音污染,伸出手把空中的鹤毛挥走,顺带吐出嘴里被风吹进的芦苇絮。
楼观雪偏头,看不下去了,从他手里把骨笛拿了过来,淡淡道:“你要是实在无聊就先睡吧,之后的日子可没那么清闲的时候。”
夏青抓着头上的一根羽毛,眼神幽幽看着他说:“只要你把我手上的绳子摘下来,我就能一直清闲到离开。”
“离开?”这两个字也不知道触到了他什么笑点,楼观雪抬眸,嗤笑一声轻声道:“半年后等那团火过来带你走?”
夏青想也不想:“对啊。”
楼观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唇角的笑意略有深意:“在你眼中,它就那么无所不能?”
“嗯。”可不是吗。
楼观雪手指把玩着骨笛:“你猜我若是不放你走,它会怎么做?”
夏青手还拿着鸟毛,愣了愣,奇怪地看他:“你疯了?”
楼观雪微笑:“一个假设。”
夏青一噎:“没有这个假设,它能把我带过来,肯定也有办法把带我走。”
楼观雪勾唇:“哦,它那么厉害,怎么摘星楼就那么怕我。”
夏青:怪就怪那团火只是个一岁的小破孩,怂得要死啊!
夏青吐槽:“它连我都怕,更别说你了。”
楼观雪睫毛很长,意味不明笑了下,没再说其他。
但是夏青被他提起这个两人一直没去聊的话题,却有点忍不住了。
“说起来,见过宋归尘后。我觉得它说的那段剧情里,除了你之外,宋归尘估计也不会配合吧。他肯定不会对温皎一见钟情。”
宋归尘虽然仿佛注定要为红尘所累,可是骨子里的超然物外清风霁月也不是假的。
能牵累他的红尘,过于沉重,绝对不会是温皎能给的。
楼观雪轻轻一笑,许久才慢慢道:“夏青,你就没发现吗,它跟你说了那么多,却没提到一件具体的事、一个具体的时间。”
夏青愣住。
楼观雪说:“它提到了我,提到了傅长生,提到了宋归尘。提到了温皎会爬上我的床,却从来没提过温皎是通过什么契机接触我,没提过宋归尘又是什么时候见到他,没提过任何未来会发生准确的事。”
一根羽毛轻轻擦过夏青的睫毛,他心里那种最大的疑惑点,被楼观雪直接挑明。
是啊,系统说这是一本书,可是夏青身为穿书者,在剧情上却没有一点优势,他什么都不知道……
楼观雪也是第一次对摘星楼发生的事给出评价。
对那个当初听来就觉得讽刺好笑、从来懒得在意的故事,语气冷淡,黑眸深沉,一字一句只为说给夏青听。
“它甚至开门见山告诉你,这个世界其他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温皎和他身边人的纠葛。”
“我倒是觉得,不说具体的事和时间,是因为它能确定的也就只有那几点。确定傅长生会对温皎死心塌地,确定宋归尘会将温皎救出宫。”
夏青灵魂都仿佛麻了一下,很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篇古早狗血虐文。
但他还没说完,楼观雪已经开口,微笑,缓缓说:“如果是那个连你自己都无法说法的理由,也没必要对我说了。”
夏青麻了,烦躁地抓头发:“那你说,那团火到底是什么玩意!”
楼观雪手指抚摸过笛口,漫不经心:“不清楚,但它给我的感觉,一直像个自作聪明的蠢货。”
“……”夏青憋半天:“你的意思是半年后我也走不了了?!”
楼观雪挑眉:“你就那么急着去投胎?”
夏青:“不然呢!”
楼观雪静看他一眼又移开视线,不说话了。
满天的芦苇絮和星光混合在一起,水光与月色相融。
夏青默默吐口气,俯身把手伸进水里,往自己脸上浇了点,冷意让混乱的思绪稍稍静下来。
“它最初的目的,是想让我上你的身替你挖心给温皎。它说你三月后会死。”
夏青喃喃:“三月后。”
他理了下时间线,系统带他过来在三月初,灯宴现在是四月,燕兰渝说过伏妖大阵大祭司需要准备一月。
如果没猜错的话……六月,就是浮屠塔诛妖之时了。
浮屠塔,浮屠塔。
原来从开始到现在,从来就没逃离过这三个字。
浮屠塔里到底关了什么啊?!
楼观雪点到即止,这一晚目的达到也不想再逼他,出声道:“想不明白就睡吧。”
夏青不吭声,坐着半边身子都趴在船边,恹恹看着对面摇晃的芦苇荡。
“这哪睡得着啊。”他有气无力说:“楼观雪,你把我半年后的希望弄没了。”
楼观雪一下子被逗笑了,语气却比夜风还凉:“希望?呆在我身边就那么煎熬?”
夏青嘀咕说:“啥啊?这两回事。你这样让我不得不去想,如果走不了该怎么办。”
楼观雪眼中的冷色这才散了不少。
“不行,你把我搞得失眠你得负责。”
夏青一下子又说。
楼观雪:“嗯?”
夏青:“我当初讲故事哄你睡觉,你现在给我吹首曲子不过分吧。”
船行进荻花深处,周围是半人高的芦苇,青黑色的水草夹杂其中,细碎的虫鸣伴随淅淅水声。
楼观雪垂眸看他一眼,拿起笛子才沉声道:“想听什么。”
夏青:“随便吧。”
他趴在船边,手腕从灰色的袍中伸出,缓慢搅动着寒刺骨的池水。
芦花飞散在空中,星星点点,像是星河倾落。
夏青是没想到,楼观雪居然真的给他吹了一首曲子……一首和骨笛的音色非常贴近的,清冽悠扬的曲。
曲声很低,像是古老的民谣。蒹葭凝着白露,虫鸣细细碎碎。
竟和这一晚的心情也很相近。
夏青安静听完也没睡,问他:“这叫什么?”
楼观雪说:“以前经常听瑶珂哼的,不知道名字。”
“哦。”
他伏在船上后面也真的在水声虫鸣里睡去。
楼观雪说之后的日子没那么清闲的确是真的。
琉璃塔崩塌的混乱处理完,燕兰渝自然知道了楼观雪失踪的事。
在这事面前,摄政王的死都显得不足为道,她素色衣裙坐于凤榻,脸色狰狞,赤红了双眼,恨不得把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哥哥尸体挖出来挫骨扬灰!
“找!给我传令下去!十六州掘地三尺也要把陛下给我找出来!”
民间的传闻千奇百怪,不过最令人信服的还是琉璃塔的坍塌让其后的皇家庭院也化为废墟,摄政王死在里面,而陛下落入护城河,生死未卜。至于琉璃塔为什么崩塌,民间一直认为跟浮屠塔内的大妖有关,陵光修士齐聚,都说明了有大事要发生。
有了燕兰渝的命令,陵光城外各个地方,都开始严令进出。
不过楼观雪好像也压根不想走官路。
他顺着河带着夏青到了一个小镇里。小镇的消息还不通达,二人很顺利地入住客栈。
夏青眼巴巴问:“你会易容术吗?”
楼观雪说:“不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