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孵蛋飞升天界(76)
这次反而轮到崇舟沉默了。
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也跟岑羽刚刚一样,说道:“没有意义。”
他只能打听,既出不去,也不能为亲生的儿子做些什么——
岑羽失丹前,仙府里什么都有,他作为天赋高的弟子,
虽然顽劣,却很受当时的宗主喜欢。
崇舟当时很是庆幸、欣慰,不用他做什么,他便只按期在‘和气’挂单,寻人打听。
岑羽失丹后,一直到江雾轻飞升前,也都还好,当时老宗主尚在,多少有人护着。
崇舟依旧只是打听,没有多做什么。
一直到岑羽搬去了仙府后山,日子过得很是艰难……
崇舟沉浸在回忆中,这时却想:他这个当父亲的做了多少?其实也十分的有限。
因为那孩子失丹、被斩断前程的苦楚他既无法分担,在后山独自煎熬地活着的难处,他也不能替来承受。
他在深渊获知这些的时候,甚至以鬼的森冷心性暗暗切齿过,觉得这孩子怎可如此懦弱?
你母亲一命抵一命才保住了你。
整个镇子、安禾门全派都因你而死。
你活着一日,身上背负了多少旁人的珍贵性命?
你就算再难,怎可展露半分软弱?没了内丹不能修仙又如何?
那天上是什么非去不可的地方吗,拜了一个修仙的仙府而已,能飞升便飞升,不能飞升便另谋出路。
天大地大,哪里不能活?
大不了就是混到一死,死了刚好,为父奈何桥上等你,日后一起修鬼道,一起做这深渊里人人惊惧的鬼王。
何乐不为?
但这些森冷阴暗的切齿,只很早的时候在崇舟心底盘横过,很快便被他压制,转瞬即逝。
他既没做成一个绝情绝爱的鬼王,也没做成一个可以托底亲生子余生的好父亲。
正如他此刻所说,没意义。
他打不打听,有没有做些什么,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他见到了阿羽,没多久,他又能去见青青了。
他必生夙愿将了。
足够了。
崇舟闭了闭眼,将他残留着人性的鬼心敛好,笑对岑羽道:“我说些你想听的。”
岑羽抬眼:“?”
“想必你已知晓,刚刚那位朔悦仙君与白虎帝君,曾经有些藕断丝连的牵绊。”
崇舟:“朔悦的前身,名叫毕月。”
岑羽:!
真是他!
还有呢?
崇舟笑呵呵地冲岑羽伸出手,摊开掌心:“朔悦不同你分享他从前的事,我跟你分享。”
“你多少分我一些瓜子。”
岑羽当即揣着等吃瓜的好奇心,两步并做一步地跳过去,将掌心地瓜子分给崇舟。
崇舟接着瓜子,抬眼看面前的岑羽,和岑羽那千年来始终停留在二十多岁的年轻面孔。
这小子挺会拣现成,他与青青的优点,他一个没少的,全都继承了。
否则也不会俊得龙神都喜欢。
崇舟:不枉他耗费两百余年,深渊中四处奔波,费尽心力,又盗取阴曹殿的灵草,秘炼那长生不老的丹药。
岑羽分好瓜子,抬起眼:“好了,说吧。”
崇舟收回打量岑羽的目光,指尖捏起颗瓜子,送进嘴里嚼着:“那便从白虎神有头疼的旧疾,毕月呕心沥血为他医治开始吧。”
岑羽又变出了两把小凳子,他一张,崇舟一张。
崇舟踢了踢小凳子,无奈又好笑:“你要变也变个大些的,坐着舒服些的。”
岑羽已经率先一屁股在小凳子上坐了,回崇舟:“你看凡间田地边的农妇农夫,树下边穿针边闲谈的妇人,不都是这么坐一起谈天说地的。”
这有什么?
坐哪里、怎么坐重要吗?
关键还是聊的那些话!
崇舟好笑地跟着坐下,岑羽那坐下后曲起的腿都岔开了,还胳膊肘往膝盖上一撑地嗑着瓜子,抬起的袖口落下,偶尔露出手腕上的奶龙。
崇舟看着眼前这一幕,没来由的,忽然觉得安心了。
他又想,阿羽说的没错。
最终安心的,只会是他自己。
岑羽还在等着吃瓜,眼一胎,看见崇舟那安然的神情,了悟了。
他不紧不慢地嗑着瓜子,提醒道:“不必如此神情吧?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拿妆奁做条件,才达成了你想达成的目的。”
崇舟的脸上肉眼可见地有了神采。
他笑笑:“没忘。”
岑羽心里打着转,面上不动声色,嘴里道:“要不然,你先将妆奁给我?”
崇舟也岔开腿,拿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嗑着瓜子,不紧不慢:“想得美。”
岑羽循循善诱:“做不成父子,我们还可以做朋友。”
崇舟:“你往你朋友脸上泼酒?”
岑羽:“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不也没计较你起初拍走妆奁算计我吗?”
崇舟:“朋友……”
岑羽挂上微笑。
崇舟接着那声“朋友”,也微笑:“不行。”
岑羽瞬间落下神色,撇嘴,不行就不行吧,吃瓜总可以吧。
崇舟见这翻脸跟翻书一般的样子,忍俊不禁。
他想起岑羽从前在仙府做错事挨罚,罚去后厨喂猪,喂着喂着,猪没了。
问:猪呢?
答:吃了,都吃了。
崇舟脸上笑意大绽。
如今的岑羽与少年时一般,都是洒脱的真性情。
那便愿他日后长长久久,皆能如此吧。
只是……
崇舟细看眼前,反复又看了几次,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看什么?
看魂魄的命数。
这也是独有鬼王可以做到的事。
而看完之后,崇舟多少有些意外。
岑羽魂魄的命数,竟然是无亲人缘、薄情义、淡情爱的九孤之命?
无亲人缘,这一点崇舟尚能理解,父母全家皆亡,可不得是无亲人缘。
薄情义?
淡情爱?
可岑羽当初明明曾为了一个同门师兄付出所有。
都已经有了这般的过往,怎么还会是薄情义、淡情爱?
何况他如今还与龙神帝君如胶似漆着。
崇舟不解。
直到崇舟喂岑羽吃瓜的时候,说到毕月去了不拒山,因一心仰慕白虎神,即便被白虎神明言拒绝了,依旧不顾险境,只身前往无尽无妄深渊的裂缝中,斩获医治白虎神旧疾的珍贵灵草。
岑羽听了,眉头皱起,喃喃道:“别人都明确拒绝他了,他为什么还要只身犯险?”
说难听了,这不就是做了舔狗吗?
崇舟闻言一愣,问:“你不能明白毕月所做之事?”
岑羽:“我知道他在做什么,也知道为什么,”为了爱情么,“但如果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崇舟看着岑羽,默了片刻,启唇缓缓:“虽千万人,吾往矣。”
纵使千万人阻拦、剐了这条命,也要去做。
岑羽却说:“如果是我身上发生的事,”即便是有人为了他,“没必要。”
岑羽:喜欢谁,情不自禁地告白了,被拒绝后,自然就该到此为止。
没有结果的事,为何去做?
不能因为情不自禁,便豁出自己一条命吧。
到时候对方不领情,自己就是白费功夫。
对方领情,难道先前拒绝,扭头又要接受?
那这接受里,几分是真心,几分是感动,几分是回报,几分又是不得不为之?
崇舟道:“白虎神接受了。”
岑羽一顿。
崇舟接着道:“可白虎神自己修的,却是那条无名、无形、无情的大道。”
等于说,他当时接受毕月,并不是因为喜欢,仅仅因为毕月够死衷,又为他做了许多。
岑羽不论人,只评价这瓜:这样一个开始,难怪最后虐恋情深了。
崇舟却不再聊这瓜,反而问起岑羽自己:“若是有人因情爱为你披荆斩棘……”
岑羽还是那三个字:“没必要。”
他说:“同谁一起,开心最重要,有人若是为我挖心剖腹地复出,日后哪天因为不开心了而要分开,我届时拿什么去还?”
崇舟:“还?”
岑羽:“欠了别人的,不用还吗?”
崇舟蹙眉。
岑羽:鬼王大兄弟,你这什么表情。
崇舟心念一动,终于了悟了什么。
他看着岑羽,缓缓:“你根本不懂何为情何为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