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代知县大人向你问几个问题,回去好记入案宗。”
妇人点点头,杜思便思索着提问。
“你姓甚名甚,家住哪里?听见脚步声约几时?”
妇人:“民妇姓燕名喜,家住城北,离隆化大道离得近些,听得脚步声约在寅时。”
杜思:“你只记得这些、还能再想起那娃娃的体貌特征吗?”
燕喜:“当时夜深人静,那晚又是个无月夜,乌漆麻黑的、怎能看见人脸。”
燕喜见杜思锁眉不语,又连忙道,“大人若不信,可随民妇走一遭!”
杜思心中暗暗记下,他拉上杜蘅,跟着燕喜去了她家。
燕喜家果然在城北,她与丈夫住在一栋砖房的二层小屋里,屋内布置简单,一桌一床一柜一缸,据燕喜所称;他们小两口日子虽清苦、倒也过的自在。
“大人,这便是十四日晚民妇歇息的那间房。”
直对杜思的窗户正开着,缕缕清风迎面而来,带着些许花香,此时正值春季,窗外杏花肆意绽放,没一会儿、屋内便落得许多雪白花瓣。
隆化县寻常人家窗户样式都为直棂窗,需要底座与叉竿支撑才能打开。
“这杏花着实烦人,天天落得这样多,也没见杏树上少几朵。”燕喜拿来扫帚,清理地上的花瓣。
“幸苦燕娘了。”杜思走到窗前,探头去看外景。
浓郁香气向杜思袭来,仿佛要将他溺死在这片芳香。
窗外阳光灿烂,数几株杏树旁着小屋,枝上杏花绚烂,如白雪一般纯洁无暇,来往路人肩上头上皆沾了些花瓣,车水马龙、街旁小贩尽力呦呵,金黄光芒照得每张脸庞充满希望,抬头一望、蓝天白云,群鸟争鸣,好一派欣欣向荣之景。
杜思心中不禁染上几分澎湃。
“燕娘,你这住处选的倒是不错。”杜思拍去袖上落的花瓣道。
“当时正好只剩这一间房、又价钱少,住进来才知道,这处临近隆化大道,四处都是些商贩,白天呦呵、晚上也热闹。”
杜思此刻注意到,房内的床离窗极远,却也整洁。
“哦、为何晚上也热闹?”
“大人有所不知,这岔路口商户居多,一楼都是卖油盐酱醋、柴米衣裳的,县里仅有的两家药铺也在这附近。”
燕喜说的极为仔细,杜思转念一想,盗窃案的米商也在这岔路口的酒馆里请他吃饭。
杜蘅又看向窗外,嘴里问道,“你能指出那些商户在哪些地方么?”
“大人,就在那处,药铺刚好在岔路口西侧,另一间于城南方向,您要去、还得走一段距离。”
燕喜指指杜思右侧,燕喜家于城北,与那商户仍有些距离。
“十四日晚,你还记得那人从何方向而来么?”
“从城南往城北去。”
杜思定神想了想,向燕喜作揖告辞,“多谢燕娘,劳你费心了。”
“大人,那此案…”燕喜欲言又止。
“你且宽心,我心里有数,不出五日便能揪出窃贼。”
杜思拉起一边打盹儿的杜蘅,抬腿就往外走。
“公公子、查出来了?”杜蘅揉着眼睛说。
“现在,我们得去城南走一遭了。”杜思从袖中掏出十几枚铜币道,“你去买些糖过来,我在这儿等你。”
“好嘞。”
杜蘅噌噌跑出去,不一会儿便没影儿了。
杜思立在隆化大道岔路口,来往行人匆匆,他竟无一处立足之地,杜思哀叹一声,寻得一处空地蹲下身子。
还没等得杜蘅,人群中突然闪过两道绯色身影,那正是衙门的捕快。
那两名捕快看着极为年轻,两人似乎在争执什么、脸涨得通红,杜思竖起耳朵,正大光明的蹲墙角。
“我说你也太肤浅了些、那小子虽然面嫩,却有一手破案绝活;我看呐,这案子不出三天便能水落石出。”
杜思一挑眉,这小捕快还真看得起他这个走后门的。
“那可见不得,我总是不信的。”
另一人语气浮躁,自说出一番天地。
“朝廷里官位显赫的人物多了去了,哪个不心怀天下、报效社稷,皇恩浩荡,还得好官们该有的职位,可总有些投机耍滑、弄权耍件的东西,靠些龌龊手段官列前茅,这小子同他们一样、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杜思点点头,他说的没错、却片面了些,官场当道,有哪个真正清清白白?
“我不信、他一定是凭自己真本事来的,我昨儿用这双眼全看见了!”
“有道是背靠大树好乘凉,什么本事不本事的、能比得过人家有个做知府的干爹么?”
“杜大人不是那种人!”
“唷、连大人都叫上了,莫不是你也收了那小子的好处…”
声音戛然而止,两名捕快与蹲在一旁的杜思不期而遇,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两位幸苦了,今日又为隆化县的平安添砖加瓦。”杜思笑眯眯道。
“这…大人好!”那个夸他的小捕快连忙行礼。
这时,杜蘅买完糖,从那头赶来。
“杜蘅、你可来的真是时候。”
杜思感慨着,拉起杜蘅就往前走。
“我有要事相办,恕不能陪二位聊嗑了。”
那个帮他的小捕快突然开口道,“大人,您不记得小人了吗?”
杜思回过头,两只眼睛一张嘴,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
“那天在隆化大道酒馆,小人才陪您用过餐啊。”
“噢,我想起来了、是你!”杜思隐约记起桌上有两个小捕快,“另一个呢?”
“城南巡逻去了。”
小捕快露齿一笑,连忙道,“小人姓王名七,大人唤我小七便是。”
说罢,他又望望身边的人。
“他是刘洱,我们平日里都叫他六儿。”小七又问道,“大人,您这是要去哪儿啊?”
“城南,我要去找一个人。”
“此案可有线索?”小七严肃地说。
“有,且是关键线索…”
杜思将偶遇燕喜、并去她家查探的经过同二人讲述一番。
“原来如此…此案真是蹊跷甚多啊。”小七鼓起勇气向杜思道,“大人若不嫌弃,小人与六儿可陪同前去、出上一份力!”
“你们尚在巡逻,这般不妥吧?”
“大人不知,小人巡查时辰已满,若无大事可自由活动。”
对着小七小狗般亮晶晶的眼神,杜思叹气道。
“随我同去吧。”
“是!”
杜思身后又多了两个跟班,小七雄赳赳气昂昂的向前走,后面跟着不情愿的六儿。
“你自己去、拉我过去做什么?”
“让你见识一下杜大人的雄姿!”
四人走了约有半个时辰,才来到城南,这里不比城北的繁华,反倒枯草不生、树无颜色,一点都看不出春天的模样。
“杜蘅,你再去寻那些孩子,知道问些什么吗?”
“我都知道,公子放心吧!”
杜蘅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杜思与小七六儿在一棵歪脖子树下等候片刻,这时,远远走来一个孩子;他步伐极重,大老远便能听见那脚步声。
杜思心念一动,不禁盯着他。
谁知走近了,仔细一看竟是个成年男子——他身高约四尺,身形犹如稚童,此时正拿了些东西往回走。
一些过路人对他指指点点,一副见了脏东西的模样。
杜思走上前问道,“两位小哥,怎么如此不待见那位呢?”
“小兄弟有所不知,那赖四素日游手好闲,干的是偷鸡摸狗的勾当,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一人皱着鼻子不屑道。
“据闻近些日子,他又不知从哪儿诓来粮食,真是苦了那被他蒙骗的老实人。”
杜思作揖道,“多谢两位小哥,打扰了”
这时,杜蘅跑回来汇报消息,城南所有孩子都找遍了,没有那晚出去的。
杜思点点头,找来小七吩咐他打听赖四住处与习性,做完这一切便回衙门了。
一路上,六儿一个劲儿的盯着杜思,似是要在他脸上看出一朵花出来,杜思有了线索,脚下生风,也没有跟他计较什么。
走上隆化大道,夕阳加身,青灰色石砖被染上一层薄红,一栋巍峨建筑屹然立于正中心,清晰的映照在杜思眼底。
一股浩然正气漫上心头,眨眼间,天地似乎也开阔起来。
穿过殷红大门,踏上高阶,一眼便能望得到的仪门前正站着一人,他的影子被拉的极长,来回搓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