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纸鸢开始还不知情,直到衣裳到手,穿上身后,才发现腰间极其服帖,腰线一眼即明,在身侧勾勒出一抹极动人的弧度,看得季明烨眼中几乎冒火。
林纸鸢没穿过这种样式的衣裳,此时低着头,手在腰间一扯,又一扯,试图将袄儿拉扯得大一点,不要那么贴身。
而季明烨凑到林纸鸢身前,用手在林纸鸢腰间拍了一拍,笑得一双眼睛都迷了起来:“好看着呢,别拉扯了。”
旁边的云霞也笑着说:“二奶奶,听说这是燕贵妃想出的衣裳样式,下半年就流传开了,外头的年轻女子都这么穿呢。”
林纸鸢听云霞也这么说,这才应允了下来。
她在穿衣大铜镜前照了又照,也觉得这式样比那些直通袍子要好看不少,只是初次穿着,不免觉得有些羞人。
除夕夜宴,出席的人并不多,郁氏和季辅康自然坐在上首,右边是季明烁和禁足结束刚放出来的王兰香,而左面就是季明烨和林纸鸢的位置。
按道理来说,堂堂护安侯府,人丁不至于如此单薄。
季辅康虽然于女色上并无太大兴趣,但为了后继有人,还是纳了几房妾室的,就是季明烁,房中也有好几位通房。
可惜侯府有郁氏坐镇,那些妾室没一个能产下子嗣,而王兰香和郁氏一脉相传,更是压制得季明烁房中的丫鬟不敢吭声。
所以这偌大的护安侯府,真正能算得上主子的,不过这么六个人。
但近日,侯府之中却是出了些许变故。
由于王兰香一直在禁足,前不久才放出来,所以怨气横生,整日在清梧院打猫骂狗,弄得季明烁连家都不想回。
而季明烁如此外宿得多了,竟然是在外头弄出了一条小人命。
据说那有孕女子是季明烁新娶的外室,二人本就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季明烁又脱离了王兰香的管束,更是巴不得一天到晚都泡在那房里,如此一来,有孕便成为理所应当了。
但是,季明烁还没有嫡子,此事若被王兰香知道,恐怕那外室连命都存不下来,而季明烁情到深处,灵光一闪,居然越过了王兰香和郁氏,直接将此事告诉了季辅康。
季辅康上了年纪,心思难免有所转变,何况这一天天的看着府中人丁单薄,连院子都住不满,对于孩子简直到了望眼欲穿的程度,要不然,也不会巴巴的去把季明烨给接回来。
所以,季辅康在打听得那外室算得上良家女后,也不等过完年,便直接告知了郁氏,将外室接入府中,抬了姨娘。
而赵雪斋知道厉害,更是给那女子单独安排了院子,又加派了人手,坐等着那女子怀胎十月,顺利生产。
这下王兰香那院子里算是炸了锅,王兰香前脚踏出清梧院的大门,还没来得及高兴,后脚就听说了季明烁纳妾的消息。
王兰香急得呜呜嚎哭,又砸了姨娘的敬茶,一径里跑来郁氏的院子撕闹。
而季明烁近日和王兰香生分,又有美妾吹那枕头风,对王兰香是一寸也不肯相让,也跑来郁氏的院子,和王兰香争吵,大声斥责王兰香善妒,若是再不回去喝敬茶,便要用七出的名头休妻。
郁氏一边是侄女儿,一边是亲儿子,她又气王兰香不懂得规制夫婿,又气季明烁居然敢跳过自己,直接和季辅康通气,两相夹击之下,生生气得头风发作,躺了大半天,直到除夕这日,才出来露面。
郁氏这边鸡犬不宁,季明烨这边便松快了许多。
没有了郁氏整日对世安院的针对,季明烨和林纸鸢,堪称心情愉快,可以过个好年了。
除夕夜宴,王兰香仍在季明烁闹别扭,两个人互不理睬,郁氏一直懒懒的,在季明烨的冷眼下,都没能去为难一番作为新妇的林纸鸢,而林纸鸢和季明烨对这种虚与委蛇的家宴也是毫无兴趣,所以整个夜宴,一直都在一种吊诡的冷清中进行。
待到寅时,季辅康离开侯府,进宫贺岁,没有护安侯坐镇,剩下的人告病的告病,擅离的擅离,季明烨和林纸鸢终于有机会回到世安院,过一过自家的年。
世安院中可是别样一番场景。
丫鬟小厮都是上下一新,尤其是胭脂等几个大丫鬟,更是另有赏赐,一眼看去,衣袂翻飞,珠翠堆叠,笑脸相迎,十分悦目。
除了家生子云霞被林纸鸢放了出去,陪着家人过年,其他人都视这世安院为家,所以装饰起来格外尽心。
窗户上张贴红艳艳的窗花,屋檐下挂上了连串的灯笼,连院内的树枝上都系着红绸翠带,映着漫天白雪,一派的喜气洋洋。
季明烨和林纸鸢走进院门时,祁左正拿着一个极大的雪球,追着八目猛跑,而八目且逃且笑,时不时的抓起一把雪花朝身后丢去,小丫头们在旁边又跳又叫,给八目加油。
季明烨兴致高涨,直接上场,一把逮住八目,八目惊叫一声,脚像个小鸡崽子似得离开了地面,只能任凭祁左将雪球劈头盖脸的打过来,那龇牙咧嘴的模样,又逗起了一片笑声。
八目双拳不敌四手,瞪着眼睛向林纸鸢求救,林纸鸢笑哈哈的跑过去,将八目解救下来,还在八目的怒视下打了季明烨几巴掌,算是给八目报仇。
几人疯跑了一通,这才回到房中,院中的人都聚了过来,一齐向季明烨和林纸鸢拜年。
林纸鸢笑着给一个小丫头正了正因嬉戏而歪扭了的发髻,又从荷包中取出铸成如意、梅花、方胜、葫芦等吉祥形状的金银裸子分散给众人,只当压岁之意,分散完了之后,便叫丫鬟们自去玩闹。
等林纸鸢脱下了雪袍,打散了发髻走出来时,外头已经噼里啪啦的放起了烟花。
那烟花显然是花了大价钱的,燃放起来时,真如一颗瑶池仙树一般,银色的火星子不断从顶端洒落,其中有五彩颜色,好一会还不停歇,惹来满院中人一片喝彩。
林纸鸢正趴在窗台上去看时,就见季明烨凑了过来。
季明烨今日在夜宴上还没怎么吃饭,回院子后,却是被八目等人敬了好几杯酒。
林纸鸢知道他海量,这点子酒对季明烨来说,并不算什么。
而季明烨却是别有一番想法,他红了脸颊,摆出一副酩酊大醉的架势,手脚全是软的,就这么眯着眼睛躺在睡榻上,一拱一拱的挪了过来,埋在了林纸鸢厚实的裙子里,半日都不想动弹。
林纸鸢笑着去刮季明烨的脸,说道:“哪里就醉成这样了。”
季明烨懒洋洋的笑,他一边拨弄着林纸鸢的手指,一边说道:“纸鸢,我好高兴。”
季明烨目光炯炯,在世安院的热闹中十分自得,他接着说道:“前年除夕,我和八目在松阳县的大山里,烤一头野猪。”
“八目那傻瓜,叫他捡几根柴火,结果弄撒了盐巴,山中又无人烟,连买都无处买去。我们干脆把野猪烤的焦黑,配上野葱,就这么吃了下去。”
“去年除夕,我躺在破庙里,听着远处的鞭炮声,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我和土地爷脸对着脸,冷清得连年都懒得过,还是八目去附近人家找了吃食,填了下肚子。”
“当时的我,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混一天是一天,连前路在哪都不知道。”
季明烨笑着抬起头,拉着林纸鸢,亲昵的蹭了蹭,说道:“哪里能想到,如今有你陪着,竟能过这样的好年。”
林纸鸢笑道:“以后也定会越来越好。”
季明烨歪着头,突然问道:“纸鸢,去年除夕,你是怎么过的?”
第七十三章 纳兰慧容亲自来了侯府,只……
季明烨歪着头, 突然问道:“纸鸢,去年除夕,你是怎么过的?”
林纸鸢心头一动, 眼神中带着些许莫名的意味。
对于季明烨来说,这不过是句平常的闲话, 问的应该是林纸鸢在林家做女孩儿时的光景。
可对于林纸鸢来说,去年的除夕, 应该是上辈子还待在苟宅时的事情。
这段回忆, 可就不那么美好了。
苟宅整整两年的折磨,让林纸鸢的身子已经破损到了不堪维系的程度,而亲人的接连去世,让林纸鸢的头脑都变得有些恍惚,她缩在柴房的角落里, 默默的念着一个个逝去的名字,生命气息随着屋檐上的冰雪一点点消融,仿佛随时随地, 都能和这些亲人一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