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守礼这次没有再停下身子,终是和林纸鸢一同远去了,林纸鸢将周守礼送回店里,便和季明烨回了梨香院。
马车上,林纸鸢一直没怎么说话,似乎是在细细品味着周守礼和王少雄之间的一番恩怨。
季明烨也没有去打扰她,马车行到梨香院的门口,季明烨正准备将林纸鸢扶进去,就见到八目躲在院门背后,满脸急切,几乎暴跳起来。
季明烨许久没见八目这般神情,便叫来一个小丫鬟将林纸鸢送回房中,自己走了过去问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着急?”
八目环视了周围,确定没有人了之后,才对季明烨说道:“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八目伸开手掌,一株小小的草药躺在八目的手心之中。
那草药呈深红色,小小一根和珊瑚枝子似得,看上去与寻常药铺里售卖的补血用的血葵草并没有什么两样,可细细辨别之下,便可看出药草上分布着极小的黑点,倒像是被针尖儿刺过一般。
季明烨瞧了瞧,登时变了脸色,他嘴唇抖动,连说话都带了些颤声:“这是,从哪里找到的?”
这株草药,正是当年混入纳兰氏的补药中,致使纳兰氏血竭而亡的毒草!
第四十二章 林家镇上传出了吴氏深夜跳……
这种毒草除了枝叶上分布着一些黑点儿, 其余部分和血葵草一模一样,这一点不仅医书上没有记载,就是寻常大夫都看不出来区别。
但毒草和血葵草的作用完全相反。
血葵草是常见的补血药材, 但只要在其中添加上一味毒草,血葵草的作用就会完全失效, 如果毒草是用在血气衰弱的人身上,甚至会使人血竭而亡。
所以此物阴毒之处绝不仅仅在于形状相似。
需要服用血葵草的人, 一般都是产后的女子或是失血过多的病人, 便是最后真的血竭而亡,也不会有人觉得有何不对。
当年若不是季明烨在纳兰氏服药一事上事必躬亲,将纳兰氏所遗留的药渣悉数保存,并在纳兰氏亡故后将药渣拿出来,大海捞针一般一颗颗查对, 也不能发现其中诡谲。
为了寻找这株草药,季明烨的哥哥季明灿跑遍了大江南北,终于在一处庄园的药铺里发现了这种草药的踪迹。
也正是这次季明烨和季明灿前往庄园的路上, 季明灿突然身子僵直, 突然落|马,溺死水中。
等季明烨收敛了哥哥的尸首,再去庄园寻找, 那庄园里的人已是远走他乡, 一个不剩。
自此之后, 季明烨再也没有见过这种毒草。
所以季明烨此时的激动之情可以想象。
季明烨手下用力,几乎将八目的手掌捏碎,他红着双眼问道:“这是从哪里来的?”
八目忍痛说道:“这是吴氏偷放在林纸鸢的补药里的。”
季明烨似乎是没听懂,他还沉浸在过去寻药的艰难里,绝没有想到这毒草和吴氏能扯上什么关系, 手随着心中的犹疑松了些劲,给了八目更多的解释机会。
八目说道:“刚刚我看到梨香院的小厮捧着一把药草进来,说是给嫂子的补药,我随口问了一句药材为什么没用纸包着,他说路上被一位老婶子撞了一跤,药包破了,这才用手捧着药草回来。
我感觉不对,就问了那老婶子的样貌,又把他偷带去林家认人,我发现,撞破药包的人,就是吴氏。
我怀疑吴氏要使坏,趁着药包破损往药草里藏了些东西,便将那药草一颗颗细细看过,就发现了这个。”
季明烨捏着药草,陷入了沉思。
八目嘴唇张合了几下,到底是没有把自己的怀疑说出来。本来他是想说,这样的毒草怎么会出现在吴氏的手中,定然是那府里给的,叫吴氏偷递给林纸鸢,要来害季明烨。
可八目与林纸鸢已相处了一段时光,原来他对林纸鸢的怀疑,竟然随着时间越来越淡,乃至于林纸鸢受重伤时,他居然也有了一丝心痛的感觉。
林纸鸢待他实在是好,而且这种好来得分外真诚。虽然八目没有姐姐,但如果有,他觉得应该就是林纸鸢这个样子的,言语温柔,态度关切,所以,即便吴氏手中有罕见毒草的事如此不合理,他也不想去怀疑林纸鸢。
而季明烨更不会往这方面想,他宁可相信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是老天让他有了一丝复仇的机会,才会让这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毒草出现在了这小小的松阳县,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捏着毒草,整个人已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扭过头面向八目,平静的目光下是汹涌暗火:“去林家镇。”
***
转眼已是月上梢头,林家镇上静悄悄,连一丝儿人声也没有。
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林家后门走了出来,借着月光一看,正是吴氏。
她在后院门口焦急的等待了一会儿,又一个身影于暗处走了出来,竟然是那日被林月娥赶走的吴一虎。
吴一虎走近了来,低声问道:“那药你可放进去了?”
吴氏忙回道:“已经放进去了,可是...你确定不会被人发现么?当初周氏的药材都是我一手料理,这才让周氏走得人不知鬼不觉,可我今儿一打听,那梨香院里竟然常备着太魁来的大夫,万一被他发现端倪,可怎么办?”
吴一虎笑道:“不用担心,这药草我曾拿去给太魁的医师看过,连他都认为这是血葵草,旁人能看出些什么?这药草本身就是外邦来的物事,连我也只有两颗,只怕连医书上都没有记载呢。”
吴氏笑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
吴一虎又嘱咐道:“妹妹,你可听好了,林纸鸢一出事,你便立马去季家吵闹,争夺她的嫁妆,反正她现在还没生孩子,这嫁妆按照律法是要还给娘家的。”
吴氏连连点头,说道:“这样一来,我有了这么一记功劳,林全安应该就不会把休妻挂在嘴边上了,到时候,我一定从嫁妆中扣下一部分来给你。”
吴一虎看着吴氏在他面前软弱好欺的样子,冷笑道:“我要的,可不止这一点儿嫁妆。”
吴氏愣了一下,说道:“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吴一虎傲然笑道:“我看着林全安总是碍眼的紧,他如今又不给你家用了,还留着他干什么,只等林纸鸢一死,你在林家再次站稳脚跟,便立马让林全安惹上大烟,等他病弱之时,林家这番家私,还不都是你我兄妹二人的。”
吴氏笑脸刚露,却又要有所顾虑一般,说道:“哥哥,别的都可给你,唯独林家的家私,这...这肯定是由我的儿子来继承啊,九杰年纪还小,将来花销还多着呢。”
吴一虎眼珠一转,笑着点了点头,竟然是改了口风:“好好好,林家的家私都是林九杰的,我豁出命来帮他,不愁这小子以后不孝顺他舅舅。”
吴氏这才缓过笑脸来,说道:“正是这个道理,我们娘儿俩就全靠你了。”
这一对狼狈为奸的男女趁着夜深无人,只顾说得高兴,连脑后突然响起的破风声都没有察觉。
季明烨和八目没废多少功夫,便将吴氏和吴一虎敲晕了过去,季明烨将二人套上麻袋,绑了个结实,丢上了马车。
季明烨对八目说道:“我在此处行事有诸多不便,你速速将这二人送去大魁交给颜朗,我刚才听这吴一虎似乎知道毒草的来历,你叫颜朗务必抓住这次机会,查个清楚,有了结果后,马上来告诉我。”
八目不待季明烨吩咐,早翻上了马车,说道:“公子放心,都在我身上。”
季明烨看着八目远去的背影,心中只恨自己不能代替颜朗干这宗事,将毒草背后的来历逼问个清楚,以解释心中多年的疑虑。
可越到紧要关头,季明烨越是谨慎,越是要压制着动静,一点儿风声都不想露出。
他转头悄声走进林家房内,未惊动任何人,将吴氏所穿过的鞋袜寻出,用棍子杵着,心中估量着吴氏的身量,手下控制着脚印的深浅,一步一步的走到林家镇旁的一处小河边,随即将鞋袜丢在河边,又抹去了自己的脚印。
第二天,林家镇上传出了吴氏深夜跳河的消息,众人口口相传,早有好事的婆娘道出了吴氏寻短见的原因:
吴氏在逼迫继女林纸鸢为妾一事上丢了大脸,如今亲女林月娥又被赶出了白家,丈夫林全安更是将休妻挂在了嘴边上,吴氏一个妇道人家,哪里受得了这些折辱,还不是死了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