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中确实是只写了一半,便是花船暂时未至,若顾五郎先行来此,便前往月阳居来寻她。也正好是写到了月阳居哪间雅阁的时候,纸面上湿了一大块,随着一笔未及收尾的笔锋,晕染了大片的内容。
李常晋的眼睛轻微的眯了眯,他看向素清绾,眼神中满是审视:“仅凭此信,如何断定?”
他其实是有意偏袒顾长卿的,毕竟近几日正在与定王商讨大事,而顾长卿便是他们中间的交接人,断然应当是不会在此时犯这般的错误。
那这必然是有人设了计,挖坑引诱着他们往下跳的,可设计之人是不是面前这个娇弱的素清绾,李常晋也无法断定。
正待素清绾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许嘉述从身后走了过来,然后含笑道:“素家三娘性子软得很,易受惊吓,国公可别吓着她了。”说罢又抬眼看了一下李常晋手中的信,“素三娘所言本王可以作证,因为是本王陪着她去济世堂的。”
许嘉述的话瞬间便让李常晋的脸色有些不好,他没想到向来在朝臣心中认为不谙世事的燕王许嘉述,居然也会亲自陪一个女子去医馆,而且是为了医治仅仅烫伤的手。更何况在此时,竟也会站出来有意的替素清绾推脱,丝毫不惧怕引火烧身一般。
若说二人之间没什么事,断然是没人可信的。
想及此,李常晋便抬眼看向了仍有些瑟瑟发抖,偷偷的往许嘉述身后躲着的素清绾,忽而笑道:“既有燕王殿下为证,那下官便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即便李常晋还想说什么,此时也说不得了。虽说燕王许嘉述自幼便养在了寒光寺,可母家背靠太傅徐家,仍然是圣人极为重视的一位王爷,幸而是他无心夺储,否则这往后的江山到底归属于谁还真是个未知数。
可顾长卿断然是不肯善罢甘休的,今日之事种种,虽说皆没有素清绾的参与,可于顾长卿来说却无一不将证据指向了她。被一个女人玩的团团转,这让顾长卿略有自负的内心倍显崩溃。
于是在听及李常晋的话后,他便气极而起,怒视素清绾道:“素三娘与燕王殿下还真是合作的一盘好棋!先误导我前去李四郎的花船,又以季娘子诱我被李四郎瞧见,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教我将李四郎推倒在地,这一步一步可真是算计的精妙得很!”
似乎是没想到原本温文尔雅的顾长卿会有这般急爆的时候,许嘉述不经意间便退至素清绾身侧,然后伸出手将她护在了身后。
素清绾也同样有些惊诧,倒不是因为顾长卿忽然间的性子大变,而是因为许嘉述这般自然而然将她护在身后的动作,隐隐让她觉得有些熟悉。
然此时也并不是顾念这些的时候,素清绾在许嘉述的身后狠狠掐了自己一下,疼的她眼泪瞬间奔涌而出:“顾五郎红口白牙说的轻巧,你见不得李四郎瞧见你的龌龊事,伸手推了他与我何干?”
“若是说起来我也有错,错在当日长街之上信了表妹所言顾五郎人善温顺,我竟还叫表妹去邀你,当真是看错了人!”
言尽至此,任谁都能听出素清绾话中之意皆是女子对心上人的失望,即便是再不知情的人也当知是如何的情况了。就连李常晋的眉头都微微皱了皱,略带疑惑与疏离的瞧着顾长卿,然后在三人之间微微扫视了一下。
现下关系太过于错综复杂,再过追究下去于谁都不利。
“好了!瞧着顾五郎有些不安分,先将他押至府衙,等我儿苏醒再去将顾大夫请来府上一谈!”李常晋适时的将此事画上句号,“多叨扰燕王殿下了,改日下官定会亲自去王府给殿下赔个不是。”
而顾长卿自刚才喊出那些话时便已经愣住了,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控制不住将内心的话都说了出来。那时他只是觉得那时忽而脑子一热,想的皆是自己今日所受的不公,竟一时未控制住,满盘皆输。
他抬头看向眼睛依然还是红红的素清绾,明明心思诡变却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装作无辜的兔子,然后在你放松的时刻猛的咬上一口。
让你猝不及防。
“不必劳烦国公了,今日与本王也无甚关系。”许嘉述不着痕迹的将素清绾掩在身后,隔绝了顾长卿所有的目光,“那本王便与素三娘先行离开了,若再有变故,万望告知。”
李常晋便连连道一定一定目送着二人离开,然后回头看着已经瘫跪在地上的顾长卿,冷声道:“人前给你留了几分面子,若我儿出了什么事,你是第一个跑不了的!”说罢便叫侍卫将其押去府衙,自己去看李政霖的情况了。
顾长卿也不说话了,任由侍卫们架着他出了花船,在百姓们的注视下上了押送的马车。在没人瞧见他眸中的狠厉,仿佛是被逼急的野兽在等待着机会寻找自己的猎物一般。
忽而他抬起头看向了许嘉述与素清绾离开的方向,轻轻的勾了勾唇角。
“素清绾,走着瞧。”
第13章 少时
顾长卿的成功入计并没能让素清绾安心片刻,反而让她更有些压抑之感,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她在设计之时遗漏了什么东西一样,让她不安的很。
许嘉述似乎是察觉出她的担忧,缓下了步子问她:“素三娘在想什么?”
“没什么,在殿下面前失礼了。”素清绾道,“一直忘了问,殿下宫中之事应当是颇多的,怎么今日倒想着出来游湖了?”
大半月前俪妃才薨了,按照礼制来说,许嘉述近一段时间内都是无法出宫消遣的。适才太心急了些,竟将此事都忘了干净,也不知他这般无故出宫会不会引起圣人不满。
言必,她这才发觉手上还缠着许嘉述的佛珠串,忙将珠串拿下递还给了他:“倒是忘了殿下的珠串还在我手中。”
这佛珠串在素清绾的手中待了有小半个时辰,那时在花船中又因为略有紧张,可是叫她好生将珠串摩挲了个遍。因此当许嘉述接过珠串时,那上面还带着素清绾手上的温热,竟让他嘴角不可抑制的勾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掩饰了自己的笑意,随即道:“本王向来在山中自在些惯了,无甚在意那些虚礼,父亲大多时候也不管。”
许嘉述说的风轻云淡,听到素清绾耳朵里可就有些波涛汹涌了。
大楚皇室向来是礼制做的很全面的,莫说是俪妃这般母家强大又得盛宠的妃子了,就算是那连圣人面都没见过几次的贵人、美人,死后也会有个合宜的宫礼送行,母家瞧上最后一眼、哭上一哭,也算是让逝者的一个安息。
可观许嘉述,好似薨了的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般,三月十三那日在安禄殿也是如此,看不出什么喜怒异常来。
或许是他青灯古佛伴的久了,对这人世的□□便没了感受?
“棋未到最后一招,不要妄下定论。”许嘉述在素清绾低头苦想的时候适时出了声,“很多事都与你所见并不相同,或有转折皆是未知定数。”
“比如什么呢?”素清绾被打断了思绪,只得跟着许嘉述的话语疑惑的问道。
其实她一直都不认为自己所见就是真,也一直以为梦中所见是错的。可直到素可云与顾长卿之间的密谋被她察觉,直到梦中之事一点点的重现在她身边,很多事情她便不得不信了。
而博弈之道她又向来是不懂的,能铺下这么一盘棋为今天做准备,她也是费尽了所有的精力的,所以到底是还有什么她未曾发觉呢?
许嘉述见她实在是晕了些,便道:“李政霖伤势并不重,你此番设计也只是让李国公与七弟产生嫌隙而已,若是有了新的契机,他们必定还会合议计划,于你更是有害无利。”
“只一个顾长卿而已,即便七弟将他当做弃子也无甚影响,可若是顾长卿不安分呢?”
“所以要千万小心七弟对将军府的敌视,也要千万小心顾长卿与素可云又会引起什么其他的动荡,内忧外患,得不偿失。”
素清绾虽说不善博弈,但终归也不是个傻人,许嘉述的话说的这般清楚明了,任谁都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了。
见她明了,许嘉述便也不多逗留了,留下了话就要往宫里去上一趟。
此时素清绾抬起头,眸中的疑惑顿时清了个干净,然后问道:“殿下今日帮了我,可有什么需要我来助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