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穿成了亡国妖妃+番外(18)
月上柳梢头。
我斜躺在贵妃椅上看话本,忽然读到一句——她衣衫从雪峰上缓缓滑落,没有任何停顿地落至脚边。月光透过纱窗映在她莹白的脸上,她转头看向他,目光像笼了一层薄雾…
我的脸不由得有些发烫,挪了挪椅子,忽然间听到外间通传小皇帝来了,我忙把话本往后翻了几页。
发黄的灯光下,小皇帝缓步而来。他穿着一件湛蓝龙纹的元端,却没有戴帽子,头上只插着一根莲花纹的碧绿玉簪。他每天插的簪子都是不一样的,有时是玉簪,有时是金簪,有时是木簪,玉簪又有碧绿的,有莹白的…
他大概也是个爱美的。
他一进来便问:“在看什么?给我瞧瞧。”
我递给他,“就是普通的侠客故事。”
他随手翻了翻,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然后轻轻一笑:“写得挺好的。”
“…真的?陛下也有兴趣?那不如让张中贵人去民间搜集一些吧?”
“嗯,朕等会就跟他说。”他顿了顿,又说:“朕在你这儿吃了不少点心,作为回报,朕有样礼物要送给你。”
随即张中贵人便进来了,手中拿着个风筝。
“这是朕亲手做的,你看上面的图画。”
“这是…百子图?”
“嗯。最近半月,朝中大臣都在催朕子嗣之事,所以朕画了副百子图送给你。”
“…”我们不是没有圆房吗?我一时竟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
随即我听他笑道:“瞧你紧张的,朕不过逗你玩呢!朕还未及冠,年纪尚小,子嗣的事不急。”
我这才松了口气。
“快收拾下,朕带你去放风筝。”他忽然拉住了我的手,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让我忍不住紧了紧手指。
他又松手,“你有没有什么愿望?现在写下还来得及。”
他目光切切,棕灰的瞳孔浅浅倒映着我的身影,我不由得微愣,道:“陛下,不如你替臣妾写吧——愿大宋国祚绵延,百姓安康,也愿臣妾身边所有人永远健健康康,开开心心。
他随即便执起笔,下笔如龙飞凤舞,一气呵成。我原以为他的字应该是极其娟秀的,却没想到是如此豪迈大气。
“怎么样,朕的字如何?”他笑着看向我,我一时被他的美貌晃花了眼,脑中万千词汇竟通通忘却,只道:“写得很好。”
“你呀你,走,和朕放风筝去。”
一到放风筝之处,我便惊呆了。没想到小皇帝竟专门辟了个风筝园,里头是一片低矮的青草地,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陛下,你专门辟来放风筝的?”
“也不是,平日里还可以踏青。你看那边,种了一排柳树,还有一个湖,放风筝时好凭风借力,踏青时就可以去那边小憩,吃东西。”
我不由得叹一声。这小皇帝还真会享受。
“你来放,我帮你拉绳。”小皇帝把风筝递给我。
我拿着线轮,慢慢地把线往外拨着,小皇帝帮我把线扯远,“你先跑两步,等风起了,就可以慢走了。”
我小跑几步,风筝慢慢起飞,逆着风在我眼里渐渐变小,直至飞到几近与白云齐肩。小皇帝一路跟在我身后,笑眯了眼,“阿殊,下次我带你来这里骑马好不好?”
“我不会。”
“我可以载你。”
“好。”我朝他柔柔一笑,果不其然瞧见了他微愣的模样。
*
小皇帝和我厮混了几日,不肯去上朝,我好劝歹劝,总算把他哄上了朝。
过了几日,还未及黄昏,小皇帝便过来了。
他逆光而入,长发高束,穿着一身胡服,裤腿处沾了几许泥土。
他脸上也带着明显的怒气。
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我瞧见他这样,便没有迎上去,只是等他坐下时,让朝英给他盛了碗冰镇酸梅汤。
小皇帝闷闷许久,脸色才终于好了些,闷头喝了口酸梅汤。
“除了良妃,都退下。”
小宫女们避之不及地退下了。待所有人离开,只剩我和他时,他才垮了脸色,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样。
“阿殊,你觉得我…英武吗?”
我看着他偏瘦削的身体,到嘴边的话卡顿了一下,“英…武。”
他脸色黑了下来,又灌了一口酸梅汤。
我忙转移话题,“阿祁,今日是怎么了?”
“今日…我的面子,简直被人按在地上踩了。大宋打了胜战,夺回了凉蜀黎三州,燕国派人来议和。那使者乃是燕国太子,言语之中,处处挑衅,并提出和我大宋各方将领比武,结果我大宋十一名大将尽数败在这人手上。他又趁机向我下了战书,然而我比或不比都是个死局,若我不上场,那世人便会笑我大宋无人,若我上场,世人依旧会笑我大宋武将无能,竟逼得皇帝亲自下场。因此,我只得赢。我和他箭术不分伯仲,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比他吃力许多。因此,虽是个平局,我却依旧被天下人耻笑。”
我走上前,抚着他的背,“阿祁,你不必这么想。我听说,燕人自幼学习骑射,那燕国太子更是九岁便随他叔父四处征战,十年来身经百战,从无败绩。而你只把骑射之事当作消遣,练习的时间远不及他,却能和他比个平局,这不是证明你实力绝不亚于他吗?何况燕国是马上夺来的天下,他们比大宋更重武功,若他们在武功上赢了,那我们便在文治上赢过他们就好。再者,你不是一向不在意世人的目光吗?尽力就好,又何必在意?”
“我是不在意世人的目光,但这一场比赛,那燕太子处处挑衅,简直欺人太甚!”
我沉默了。战败一方如此嚣张,也是世间罕见。
“不比武功,文才也难以评判,不如就比…机关术?之前我偶然看过一本《孤竹秘史》,讲的便是机关术。自前朝气数尽时,孤竹君便消失在众人面前。那秘史记载,其嫡系后人就在氓山脚下隐居。氓山就在梁洲边境,距京城不过三四十里,快马一日即可往返。那秘史记载的许多事情都和现实合上了,说不定也有三四分是真,不如派人去探探看。若比机关术,那燕国,地势平坦,无甚用到机关术的地方,因此应该不太重视此类技艺。”
小皇帝沉默片刻,“孤竹君我倒是知道此人,先帝曾宠信过孤竹君的第五、六代传人,只不过那两人在数年前相继失踪了。”
我想,孤竹君一支,应当从未想过永世隐居,不然不会隔数年便派族中人出山,在世人面前刷刷存在感。
“像这些隐世之人,最是清高,如若真的在那,恐怕还不愿意轻易出来。何况,孤竹君后人沉寂多年,日子应该很不好过,难免心怀不满。或许,得我亲自去请。”
小皇帝说完便率一支金吾卫离宫了。
*
我对这燕太子有几分好奇。听闻他今年不过刚及冠,却已经征战数十年,歼灭数十小国,从无败绩,而今槐岭之役燕国战败,也不过是因他被夺走了兵权,并未参战…
他来时本应被安排在鸿胪寺,然而他提出想游览皇宫,小皇帝便把他安排在了长乐宫。
我想瞧瞧他的模样,便换了一身宫女服,悄悄往长乐宫去了。
我混入杂役宫女里,在院子里扫落叶。扫了不过一小会儿,我便有些后悔了。今日日头毒得很,在外头干活多累?在屋里至少还有暖玉给我打扇子。
管事姑姑一来,我便加快了速度,她一走,我就变成了没有感情的乌龟。
“这位姐姐,你是新来的吧?我肚子好痛,我要去如厕,你帮我把这件衣服送给燕太子好不好?”一个小宫女满头冷汗地跑到我面前道。
我警惕地看着她。
“姐姐,你就帮下我吧。”她把木盘往我手里一塞,“谢谢姐姐,你太好了。”
然后一溜烟跑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风中凌乱。
我低头一看,竟是一套汉人的便服。
我小心翼翼往里走去,门前两个穿燕国服饰的婢女当我不存在般,看也没看我一眼。我便自顾自进去了。
入门往里走,只见屋子十分宽敞,中央立着一道屏风,屏风略透,隐隐绰绰映着木桶和桶中人的影子。
“殿下,您的衣服。”我把木盘放在屏风盘的桌上。
“你站在那里…不要走。孤不会穿你们汉人的衣服。”他的汉语带了点口音,但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点沙哑,就像一把古老的柳琴,一捻一挑极尽拨动人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