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道老夫人为了让孙女攀高枝四处牵桥搭线,丢了世家牌面,又怎知老夫人的难处。
刘妈妈端了汤蛊过来,劝道:“老夫人,可别坏了眼。”
老夫人笑道:“才多少会儿,看完也要紧着做,不然赶不上云儿的婚期。”
“那严世子还能跑了不成,您先用些汤吧,这可是五姑娘特意吩咐的白芨猪肺汤,补肺治虚咳,还是五姑娘亲自在后厨挑的,说要新鲜的才效果好。”
老夫人放下花样,让身边的婢女打赏了绣房的女工,挥了挥手让她们过几日再来。
一旁的婢女又低声报告了几句,说姚氏又偷偷拿着账房的银子放利钱了。老夫人眼底闪过一丝厉色,这几年姚氏娘家的生意越来越差,姚氏用着假账不停补贴娘家,如今居然敢放利钱,这要查起来李家颜面往哪里摆。
老夫人是后悔的,当初为了维持李家生计,让长子娶了个皇商之女,如今生意做不下去了居然干这丧尽天良的事!
姚氏为了拿到管家权,这几年明里暗里地窜说老夫人分府。
老夫人一辈子在后宅沉浮,老了还要受媳妇的掣肘,自是不肯,只要她活着一日,李家就没分府的可能。她深知一家子只有拧在一起才能渡过难关。
一次云栖来用饭发现汤水中含有些许毒性药物,她这条老命就要慢慢交代了。老夫人万万没想到,姚氏有这胆量来暗害她!
可惜这事因无证据,奈何不了姚氏,只是经此一事,东西两府矛盾日益激烈,李昶在朝为官期间,除了应对皇帝保持中立,警惕政敌外,还要防备着内斗,李达的不断扯后腿。
那毒粉每次只下很少的分量,老夫人已经用了半个月,虽然云栖发现及时,已解毒但到底坏了底子。
老夫人喝着暖汤,看着外头的日光:“天热了,给襛盛庭送些解暑的汤……”
“不必劳烦送来,孙女过来向老祖宗讨要些,老祖宗可不能嫌弃孙女。”一个明媚的身影进入明间,如花般的娇颜,总是挂着暖洋洋的笑容来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让刘妈妈立刻去小厨房取汤,干枯的手拉过云栖,看着已经出落得极为出色的孙女,满是欣慰和骄傲,若是这孩子从小在李家长大,该有多好。
“怎的这时候过来,烈日当头的。还有,这般没规矩,老祖宗只有一品诰命才称得上。”李老夫人是三品淑人的诰命。
“是是是,老夫人说的是。”云栖笑着,拿过婢女的羽扇为老夫人扇风。
老夫人叹了一声:“你四姐要回府了。”
云栖愣了愣:“是因选秀在即?”
她不会以为赶人去别庄,就真的与李映月不相往来了。
“落选就算了,如若中选,哪怕不入宫也会被指给皇子或是朝臣。”
云栖知道不会落选,这与李映月长相人品都没关系,李家这么多年就一个李映月在名单上,皇帝只要还用得到李家就会拉拢。
“她回了李府,就是李府小姐,”老夫人也知道这事有多膈应,但有些话必须说,“云栖,你最好去迎她。”
“老夫人……!”紫鸢不敢置信地看向老夫人,这些年小姐回府老夫人就会带着小姐去参加那些聚会,让小姐被那群命妇品头论足,只为了让小姐高嫁好光复李家门楣,无论五小姐做得有多好,老夫人好像都看不到!
现在还要对几次暗害小姐的李映月姐妹情深,就为了李家的名声吗?
凭什么,就因为她们小姐好性子,就活该被欺?
他们小姐的委屈,又向谁去诉?
云栖拉住紫鸢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紫鸢眼眶盈着水光,在云栖的目光中,慢慢退回原位。
“是云儿教导无方,让丫鬟冲撞了您。”云栖笑着,连眼神都没什么变化。
老夫人看了眼紫鸢,眼底划过一丝赞赏,对云栖道:“这些年你的教养礼仪丝毫不比外面的闺秀差,甚至远远超过她们,这是好事,也有可能是坏事。”端看你嫁的是谁。
李府堪堪维持昔日光景,却早已是日暮西山,本有李昶的高官进爵,可如今李昶、李达两子政见相佐,指不定酿出大祸,若再姐妹相残,这样的云栖几乎孤立无援,如何在夫家立足?
花苞露出尖角,荷叶交相呼应,湖中微波飘荡,杨柳轻拂。
“五小姐……”紫鸢欲言又止。
“无事,李映月回来也好,省的外头都说李家绝情。”这些年不是没这流言蜚语。
“您不伤心吗?”按老夫人的说法,李映月这次回来,待遇不会差。
“为什么。”没用心何来伤心,她只是在攒自己的筹码,除了父母没人值得她伤筋动骨了。
云栖拿着鱼食喂着菡萏池里面的锦鲤,看着它们争相抢夺。
紫鸢远远望着云栖的背影,有些孤独,您真的一点不在乎吗?
一个颀长身影走近,看到来人,紫鸢刚要行礼就被来人挥退。
云栖喂着喂着,见瓷碗中的鱼饵用完,才慢慢回神。
却见瓷碗被一只干净白皙的手拿走替换成新的,又是满满的鱼食。
身穿淡青色常服的年轻男子摆了下衣袂,与云栖不远不近地坐着,有的人万般阴险诡谲,却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
云栖看眼在阳光下像是发着光的李崇音,对视一眼,无声的默契。
云栖不开口,转而继续喂着鱼。
两人保持着沉默,李崇音也像是没事一样,陪她坐了一下午。
第083章
这一下午,云栖当做没看到身旁人,李崇音似乎也只是恰巧浮生偷得半日闲。
云栖想安静待会,这时候需要的或许只是一个简单的陪伴。
夕阳的光晕将他的侧颜勾勒出来,仿佛周遭因他而停止。他飘然而至,却从来不属于世间,对任何人都始终隔着一层厚厚的城墙。
云栖曾以为自己懂他,现在却也不懂了。
云栖见娄尚拿来了竿纶等物,娄尚发现云栖望来,腼腆地行了礼后就躬身退下,以前云栖身份还未大白时,胆敢口无禁忌,如今连句问候都是不敢的。
云栖吐了一口气,人散人聚,她身边的亲友缘总是那么短暂。
“你为什么喜欢钓鱼?”上辈子就一直埋在心底的疑问。
沉默了一会,云栖以为李崇音不会回答。
“等待的过程,很美妙。”李崇音微笑着,看着远处草坪上,李正阳推着轮椅,带李星堂放着风筝,一切看起来祥和宁静,似回望了一眼云栖,“得到后再放生的滋味,也有趣。”
云栖对这玩世不恭的态度敬谢不敏,忍不住刺了一句。
“得到又放生,说明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
“或许吧。”
所以你是个耐心的猎人,也是个喜欢掌握他人生死与命运的人。
云栖总觉得,魏司承迟早也压不住他。
云栖捏了下快坐麻的腿,站了起来。
身后传来李崇音的声音:“若是你不想,李映月就不再是我妹妹。”
云栖身影停顿:“此话何意?”
李崇音挂上肉食,甩了鱼线,轻描淡写地语气说着残忍的话:“哥哥,是你的哥哥。”
心底最角落的地方,狠狠麻了一下。
也许是晚风透凉,云栖颤了下手,快步离开。
李映月十年换不来一丝真心,说弃便弃,的确是你的作风。
回了襛盛庭,佩雯满是喜悦,促狭地将一封信交给云栖,云栖用力抚摸手上起来的鸡皮疙瘩,喝下一杯热茶,将那些寒意驱散。
信是严曜写来的,里面是一出邀约,附上欧阳修的诗: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云栖有点不知所措,严曜是约她去南街的坊市,前不久她才和魏司承提过的闹市。
这是未定亲男女的邀约,去了等于同意与严曜进一步熟悉,要不要去?
随着那次在福源楼见面后,两人一直有书信往来,关系的确进了不少。
拒绝是不妥的,也没拒绝的道理,只是她希望两人日后相敬如宾即可,但严曜似乎不这么想。
她那颗不管不顾的心早就被人踩到泥地里,又脏又碎,早就留在轮回里发臭了。
几个婢女一听说严世子约了自家小姐逛坊市,喜笑颜开,积极为云栖梳妆打扮。
佩雯在为云栖梳妆时,取下那只桃木簪。
“等等!”云栖自从知道它是李嘉玉亲自雕刻的,就一直很珍惜,常年佩戴,取下它还有些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