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位名作家(51)
沈宴秋轻呵一声,非常有脾气地扬了扬下巴,撇开脸,表示不屑。
吉云无助地望向边上和他一道过来的段老板,后者脸上笑意流离,不见半分收敛。
呜呜呜明明段老板也笑了,公子怎能这般偏心只甩脸色给他一人看呢。
倒是心儿和婆婆看自家小姐破天荒地耍起小性子,既新奇又有些不好意思,连连冲段老板和吉云点头抱歉地笑。
沈宴秋对着地上的帐篷支架认真端详两秒,将两边袖子撩了撩,复蹲下身继续钻研。
身侧草地向下软陷了几分,接着余光便瞥见一袭青灰色的衣摆拂过。
段老板在她身侧蹲下,接过她手上的木板,声音温润:“我来吧。”
沈宴秋微不可见地抿了抿下唇,往边上挪了两步位置,没起身,就这么蹲那儿看他如何搭建。
段老板的指节很长也很白皙,估计开书坊做生意前也是个不曾吃过苦的有钱贵公子,指腹掌心不见半点粗茧,执着原木色的长木块拼摆,总让人担心会划破他的指尖。
阳光穿过树梢流泻过他乌长的发丝,镀上一层浅淡的金光,像有无数的光点在上头轻盈跳跃。
沈宴秋定定地看了许久,又记起什么,错乱地别开眼,佯装无事地直起身来,生怕再这么看下去连自己都不知该如何抑制那些难言的小心思。
因为站太急,起身时脑袋有些晕,扶着树干好一会儿眼前视线才清明起来,吉云和心儿、婆婆不知何时聚在一处唠的家常,一人手上拨着个橘子,地上已经攒了一圈的果皮。
也不知道吉云又说了句什么,逗得心儿和婆婆二人花枝乱颤地咯咯直笑,不过须臾就将手上最后的橘子瓣也吞到了肚子里,连她这个主子都忘了。
不是滋味地瘪瘪嘴,拿脚尖点点地面,试图引起某人的注意。
“喂,段老板,我肚子饿了。”
段老板听人语气里的埋怨意味有些怔忪,先看看她,又看看不远处的吉云,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嘴角笑意加深几许,沉沉道:“是我疏忽了。”
他一边加快了手上帐篷搭建的速度,一边跟对面唤道:“吉云,去给公子拿些吃的来。”
好在吉云魂也没飞出太远,听到老板的吩咐,连忙止住了和心儿、婆婆的闲聊。
也是这时他才感受到从公子那处斜来的悠悠视线,脖颈后莫名涌上一阵寒意,尴尬地咳了咳,扔下一句“马上来”,就飞也似的遁了。
最后沈宴秋非常可耻地在一个干苦力活的人面前啃果子、吃零嘴,偶尔还会出声问上两句,探讨有关“建筑”上的学术问题。
经她发现,这世上就是有那么些人,即便是第一次做一件事,也能做到信手拈来般轻巧。
溪边,厨娘们忙活了好些时候,总算将新鲜热腾的饭菜端出炉,飘来阵阵香味。
沈宴秋叫婆婆心儿先去吃,自己则陪在边上等段老板搭建完帐篷才过去。
谁想那群大老爷们跟在书坊里一样饿狼扑食,到了野外甚至没等段老板发令就开饭,最后只留了点锅底给他二人!
默默往米饭上淋了一勺汤底,自我安慰道也算是顿豪华盖浇了,便凄凉地蹲在溪边扒饭。
段老板看她抑郁的样子哭笑不得,将碗里本就可怜得紧的肉粒又给她夹去两块。
瞥见溪里游过的游鱼,蓦地提议道:“晚间我给你做烤鱼吃如何?”
沈宴秋眼睛亮了亮,暗暗兴奋地看他:“可以吗?”
段老板微笑颔首,皎如月华,湛如清风。
第37章
傍晚, 经过一天的户外活动,大家都稍显倦了,将篝火升起, 便多坐一团,西坐一团, 各自打发夜晚的时间。
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不修边幅地趴在地上玩骰子,即便环境简陋,也将赌场那套整得像模像样, 眯着个三角眼紧张掀盖,该有的仪式感半点不缺,时不时会发出一阵胜利的哄叫声, 与此伴随的还会有懊恼地吁声。
心儿和婆婆跟厨娘们围在火堆边, 分享着厨艺心得,女人间的话题总是来得那么简单,随便扯些家常,便拉近了距离。
沈宴秋看和段老板约定的时间到了,便从帐篷里出来, 跟心儿和婆婆说了声去附近走走。
心儿原本犹疑着想起身陪她,沈宴秋表示不会走太远, 让她们留这儿继续玩。
婆婆没忘白天听到的嘱咐,道:“对了小姐,吉云白日提醒过大家,林子的东南那块好像被富人包了, 让我们小心别误闯了进去。”
沈宴秋了然地点点头,和她们分开后,便朝帐篷区的外围走去。
不过她显然忘了,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二十一世纪青年,在她的世界里从来都只有前后左右,不分东南西北。
好在段老板深知她在认路方面的迷之缺陷,下午同人传话时,说的也只是面朝溪流的方向,向右走上百来米路。
虽然沈宴秋觉得夜里背着大家吃独食的感觉非常酣爽,并有种莫名的兴奋战栗感。但她并不觉得凭借段老板的手艺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那位看上去估计比她还要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以绕过锅碗瓢盆的那块区域时,顺捎拎了两包麻花和麦芽糖。
要知道她晚膳时为了留肚子给这顿烤鱼,特意只盛了半碗菜粥。不过如果待会段老板做的实在太难吃,她也顾不得给他留面子,只能自己另找干粮解决了。
在安静的月色中,她慢悠悠地沿着溪流晃荡。
身后的火苗滋啦声、巧笑倩兮声、赌骰口令声,都渐渐拉远,回归到山林最原始的静谧。
借着水面的粼粼波光,她看见远处的平地上有袅袅的细烟升起,火光在夜晚的清风中摇曳,在树干间若隐若现。
紧接着水面发出巨大的声响,引她惊疑地抬眸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形在水中直起身来,因为动作的剧烈起伏,披散而下的发丝尽数在空中扬起,于月练下凝着细腻悠长的光,修眉俊容,尽显绝世风华。
段老板将竹竿扬起,尖端刺入的鱼身在弥留之际还在顽强扑腾,溅起星点水光,迷人乱眼。
许是注意到她的震惊视线,他准确地侧眸向她所站的方向望来。
接着月光下的男子倾颜笑了笑,连头顶皎洁的圆月都为之黯然些许。
大抵是头一回在外人面前展露处这番模样,段老板揉了揉后脑勺,笑脸上难得带了点矜态与憨然。
他的袖子裤腿不合往日风格地卷到了臂处,少了点文人的书生眷雅气,添了几分弱冠少年的意气风发,只是眉目间的清和润泽一如往昔。
他道:“你先坐一坐,我很快便好。”
说着往岸边走两步,将叉了鱼身的竹竿扔地上,又拾起另一根光秃完好的竹竿,重新往水里走。
沈宴秋拄在原地又看了会儿,还是觉得有些新奇。她一直觉得段老板是个弱不禁风的人,每缝春冬,都会染上咳嗽病,无论将衣服包裹的多严实,都避免不了。
没想到原来他也会在溪边淌水摸鱼,尽管不那么熟练,甚至带着点笨重,但莫名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片刻后,沈宴秋乖乖盘腿席地而坐,一边啃着手里的麻花,一边打量四周。
独处一次,她发现自己对段老板的认知再度刷新许多。
除去火苗上搭建好的木烤架,地上还瘫了一大堆调味佐料,样样俱全,看上去是个生活能力满分的人。
想到自己曾经一度觉得她和段老板在生活低能方面应该半斤八两,差不开太多,现在才发现果然是她从前太瞧不起人了。
没过多久,段老板执着两根竹竿走上岸来。他将裤腿衣摆往下放,尽管水迹在上头晕开一层深色,也没在意。
就着案板将鱼身清理了一下,又往鱼腹塞了些去味的佐料,两条鱼成功地架在了木架上翻转烘烤。
沈宴秋啃完一根麻花,拍拍身上的碎屑,便单手托着下巴悠悠盯着鱼身看,末了还啧啧赞叹两句:“段老板,将来若是哪家姑娘有幸做了你的妻子,怕是这辈子都要有享不尽的口福了。”
不过等她试着咬下第一块鱼肉时,她决定收回她今晚上述的所有褒奖。
怎么会有人在技艺娴熟、卖相好看的同时,却做出那么难吃的东西?!
显然边上的段老板在尝过第一口后,脸上同时露出了五味杂陈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