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泉果然中计:“韩先生是我父亲从墨山请回来的,医术了得,他本来没有名字,那座山上的人都没有名字,父亲请回来给了他名字,叫韩士。他教我们读书,也看病。”
韩小雅根本没有认真听,只想再拖一拖。身体变小了,心性也幼稚起来。
二十一岁的人,喝药不能讲苦,因为苦也要喝。反而五岁的时候,因为还小,总有娇生惯养的借口。韩小雅忽然就想怎么自由怎么来,什么都不必忍着。
于是乎,又笑眯眯的开口:“教我们读书?我也要学习吗?”
韩泉致力于解决问题,又详细回答道:“不只有我们,还有易风,曲天天,和小秦。”
“哦?那他们三人又是谁啊!”“额,他们三个,反正除了曲天天你还是不要多亲近。”
“为?”什么,两个字还没出来。韩泉瞥到了小雅一口未动的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就打断了她的话:“你先等等,我去去就来!”韩小雅看了韩泉小小的个子急匆匆的跑了出去,一脸茫然。
手中药碗传出来的温度显示,药已经温凉了,四下无人,韩小雅端着药跳下床,一边蹦跶一边笑嘻嘻的看着屋内那盆葱绿的观景青松:“哎呀呀,小松松,你渴不渴呀,千万不要生病了哦!”黑漆漆的中药就这样变成了化肥。
韩泉回来的时候,碗已经空了,但是房间里药香扑鼻。他手里拿着两个糖人,额头上还有汗珠。金黄色的糖浆浇筑成了两个顽皮的女娃娃,小雅两眼放光,韩泉这孩子,简直不要太棒!可是还没等小雅开口夸,这孩子又伸出舌头气愤地咬掉了其中一个女娃娃的头。
“韩泉,好吃吗?”闹啥呢,这小孩?
韩泉一边吃一边气冲冲的说:“先生说,药不喝,病就不会好。你为什么要倒掉 ?”
这下问的小雅哑口无言,只能闷闷的说:“太苦了!”
韩泉走进了些,把另一只糖人递给了她。“以后你每次喝药,我都给你糖人吃!夏天要到了,要快点好起来啊!”
韩小雅接过糖人,真甜。
就这么吃了半个月的糖人。终于,在荷花开满韩府整个小池的时候,韩小雅不用再吃药了,那位解救她脱离苦海的韩士一次也没出现过,听说人还在青山。韩小雅对这种高人非常好奇,在多方打听之下,才了解到:
韩府请来的这位高人来自于墨山。墨山常年云遮雾绕,常人无法登山,只能山上之人下山。可曲国建国一百八十五年,山上无一人下山。
人们都说,能请到山上的神仙,可保曲国百年基业。马上就要到下个百年,韩非是一国之相,皇上有心让他去请,可他虽然信天地却实打实的不信鬼神。
几次推脱不断,还是束发齐冠,戒斋半月带着隆重的厚礼去了。具体经过不知,反正是把人给请了一个下来。
不过那人却只听韩非的话,谢绝了皇帝封为国师的请求,但是好不容易请出来的人,那皇帝老头怎么舍得放弃,索性就让韩非就赐了他名字,让他留在皇家夏日乘凉的青山上,那韩士估计是闲的没事,提出教导小孩子的任务。收了韩府的两个小祸害,皇帝又把自己的儿子和他国质子塞了进去,组成了天下读书人高山仰止的小学堂。
那一年韩小雅一岁尚在襁褓,韩泉也才四岁,一晃眼这又过了四年。
最开始小雅以为韩泉那一本正经文质彬彬的气质是遗传的,现在想来却应该也有那从小教导他的先生的一份功劳。小雅今年才五岁,又掉入池塘受了寒,还没入学堂,韩泉在照顾她也耽误了学业。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
韩小雅不用喝药之后,趁着天气晴朗,便把韩府跑了个遍,这大宅子,曲廊穿亭,假石山水风光无限。她院里有一个小亭子,叫小池。周围都是映日遮天的荷花,她心情好的时候,就和韩泉端着糕点茶水,来亭中乘凉吃东西。风送荷香的时候,她趁机问韩泉:“韩泉,你在家中陪着我不用上学是不是很开心啊?”这小子果然不同,一边吃糕点一边摇头:“老师说,读书是乐事。这几日虽在家中,日常温书却也没断,过几日等你修养好了,也要入学堂的!”
哦,这是何等噩梦!
第 4 章
六月一日。这天极为罕见,韩非回到家陪她和韩泉吃了晚饭。这曲国建国已久,外面都以为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只有韩小雅知道从韩非天刚亮上朝到每日深夜兢兢业业的读折子,这朝堂未必没有风云。
晚饭向来简单,三菜一汤,今日却又不知为何增加了糕点,饭桌上一大两小无声吃饭,气氛极其压抑。
话说这韩府宅子豪华,人却不多,韩小雅这些天见到的人除了韩非韩泉父子,其他日常的侍女、厨房的嬷嬷、外院的管家,总共不到五十人。
日常想问一些事都找不到人,今日正好韩非在家,想着想着,小雅就开了口:“父亲,这院子里为何没有主母呢?”话音刚落,韩非就放下了筷子,韩泉本来正在低头吃菜,听到声响,一声不吭也放下了筷子,抬头看着这位气宇轩昂的父亲。
两双稚嫩的眼睛就那样一眨不眨的盯着他,韩非觉得颇有上朝被那皇帝老儿提问的压力。
他清咳一声,双眼却看着那一桌子菜,故作大声的安慰道:“那个,为父本是孤儿,没有母亲。”
韩泉奶声奶气接话:“那我也没有母亲,也是孤儿吗?”这话他早就想问了,奈何早年间随着师傅学习,和父亲见面次数也不多,他又每次一副严肃的样子,这问题一忍就忍到八岁。
韩小雅心想,原来这小子也没见过他的母亲。怪不得那日韩非罚他,不见人出来求情。
“胡说!”韩非拍桌,“有我这个父亲在,算什么孤儿!”
这一拍桌,算是把两个小家伙吓着了,侍奉在一旁的阿嬷立刻上前给韩非递了杯茶水,他吹了吹,勉强喝了一口,想来是被孤儿两个字气到了,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明日启程,去学堂!”
韩小雅一听难过的快要哭了,悲愤之余又塞了几口糕点,韩泉一看,摇摇头,学着韩非的样子,双手背在背后,摇头晃脑的走了出去!
第二日清晨,韩泉过来敲门,把她从床上拖了下去,洗漱好,迷迷糊糊的坐上马车,颠簸着这一路,她又捺不住困,迷迷糊糊睡着了好几次,这样时睡时醒,等到日头大了些,约摸着午时了,这一行人刚好到了青山脚下。
前面是曲折的石阶,高耸入云绵延不绝。随行的阿嬷侍女都不能上去,这条求学之路只能两个小家伙自己走,一个八岁,一个五岁,就这么互相搀扶,走走歇歇,傍晚时分才看到殿角屋檐。
天色暗了,黑漆的殿门前约莫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是谁?韩小雅自然不知道,韩泉却一眼认出了身影背后的那柄长弓,他兴奋高呼:“喂,小秦!你站在那干嘛?”远处那个身影冷哼一声,听着声音也是少年气的,他转身,背对着兄妹二人打开了那扇乌漆墨黑的门,门里的光透出来,暖橙色的光照的他背影发亮,语气却是不耐烦的:“今日怎么这么慢,饭都凉了!饿死了!”
韩泉拉着小雅的手,连忙跟上,到了偏殿内,小雅啧啧称奇,原以为韩府已经够奢华了,没想到这里整个屋子都是金碧辉煌。殿内八根石柱皆有卧龙闭目盘旋而上,四周照明烛盏火光夺目,应该是上好松油。再仔细看一看那饭桌,先不说杯盏碗筷都是银光闪闪,那桌子看着就是上好沉木,颜色乌紫,气味沁人心脾。
“你这小娃娃,眼睛倒是灵动,四处瞥什么呢?”光顾着看四周环境,倒是忘了看桌子正前方的人。
说话的是个老头,须发净白,早已是鹤颜,似乎不注意就要驾鹤西去。他着一身白衫,一句话飘来飘去,似乎是某个古老乐器发出的呜鸣,异常苍老。小雅头皮发麻,韩泉却已经带着她跪下,他双手抱拳而后叩首:“拜见师傅,这是舍妹韩小雅!”韩小雅被带着跪下,整个人都是懵的,她既不叩首也不说话,就那么直直的看着座位上的老头。
“怎么小姑娘人长得清秀,却是个哑巴!”座位左侧独独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衣服的小孩,左手托腮,右手曲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笑嘻嘻的出言讥讽。韩泉捏紧了小雅的手,转头咧嘴坏笑:“曲天天,你的心肝宝贝还好吗?”那人敲击桌面的手忽然停了,似乎一下被抓住把柄,扭头不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