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周垚在周府门前骂骂咧咧地情形仍历历在目,怎么才一天, 他就死了呢?
“别看了,别看了,快散开, 死人有什么好看的, 没见过死人吗?别影响我们赌坊做生意。”大约是太多人围观了,路人把赌坊入口堵住了,赌坊里的打手这才不得不出来赶人。
这些打手一个个长得凶神恶煞,路人们不愿多生事端就走了。
“喂, 小姑娘, 这人你认识吗, 认识的话赶紧把人带走,不然今晚我们就要把他丢去乱葬岗了。”这是赌坊的规矩, 赌命赌输的人, 尸体会被扔出来,要是一天了还没人来收尸, 赌坊就会把尸体丢去乱葬岗。
“喂, 喂,你耳聋了吗?”其中一名打手搡了一下容溶,语气很是不耐烦。
容溶回过神来, “我去叫人来,你们不要动他。”
她用最快的速度回到周府找到了安伯,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安伯。
安伯十分震惊:“死了?!怎么可能,昨天不还是好好的?”
“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还是先把尸体抬回来吧。”死者为大,不管周垚跟周弈怀之间有什么血海深仇,人已死,总不能真让赌坊的人把周垚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吧。
安伯根本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点点头:“你说得对,先把人抬回来。”
安伯马上安排下去,让人拉了一辆板车前往赌坊拉周垚。
至于周弈怀那边,安伯也让人去通知了。
御书房内,周弈怀正在帮小皇帝草拟圣旨。
随着旱灾过后,部分地区出现了洪涝灾害,大片农田被淹,被饿死的百姓越来越多,各地都爆发了不同规模的起义。先前反对开仓放粮的官员们都改了态度,即使太后仍有微词,在文武百官的共同施压下,也不得不点头同意放粮救济灾民。
小皇帝想起今□□堂上太后憋屈的模样,心情感到无比舒畅。
“最近你跟那群老狐狸是怎么回事,我听说你天天带朝食分给他们吃,现在他们对你的态度和善了很多。你是怎么做到的?”
小皇帝没有架子,在周弈怀面前都是自称“我”。他还有几个月就可以行冠礼了,根据先皇帝的遗嘱,一旦他行了冠礼成年后,太后就要把手里的权利全部交出来,不得再参与朝政。
可是按照太后那个性子怎么甘心呢,她就指着保守派那群大臣们继续拥护她垂帘听政呢。太后同时还在张罗给小皇帝选皇后,她想用皇后这个饼,换来大臣们对她的拥戴和支持。
但太后大概没想到,现在保守派和新派的对立阵营已经不似以往那般剑拔弩张了,很大程度上这都要归功于美食社交。
“就这么简单?”小皇帝难以置信,一些美食就能收拢所有官员的心,说出去谁信。
周弈怀吹了吹还没干透的墨,“他们的夫人们现在走得很近,往来频繁,枕边风吹久了,他们自然不会再像之前那般看不顺眼。”
小皇帝想起来了,最近京中贵族圈子的女眷们,正流行喝玉女茶养颜。喝玉女茶似乎已经成为了新潮流,你要是没喝过,根本不好意思参加各种茶会诗会赏花会。这个圈子把整个京中贵女贵夫人都团结在了一起,那些大臣们的关系自然随之受到影响。
“妙,实在是太妙了。”小皇帝忍不住拍掌大笑,太后千算万算,又怎会算到,她苦心经营的对立局面,就这样被误打误撞的化解了。
“关于皇后人选,陛下你……”
周弈怀的话还没说完,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划过一道闪电,平地惊雷。蔚蓝的天空刹那间乌云密布,一阵狂风吹来,御书房的烛火险些被吹灭。
追马的声音在御书房外面响起:“大人,我有急事相禀。”
小皇帝点点头,周弈怀走了出去。
“大人,周垚,死了。”
追马话音刚落,瓢泼大雨顷刻而下。
周弈怀问:“你说什么?”
“周垚死了,尸体已经拉回了他住的小院子里。他昨日去赌坊赌钱,输光了手里的银子,最后拿命来下注,输了。”追马低着头,不敢去看周弈怀的神色。
周弈怀觉得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消散,那是他一直抓不住的东西。
“我知道了。”周弈怀转身走进了大雨中。
冰冷地雨水瞬间将淹没,他的背影看起来既孤单又孤傲。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令很多人措手不及,路上行人慌不择路地找地方避雨,原本热闹的街道霎时变得清清冷冷。
容溶站在周府门前左等又等还是不见周弈怀回来,她不免有些焦急。若是周弈怀知道周垚死了,他会怎么想,会难过吗,还是会觉得是一种解脱?
尽管不清楚周弈怀跟周垚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他们父子关系如此恶劣,但就凭不管周垚怎么闹,周弈怀都还是会给周垚银子来看,周弈怀还是把周垚当亲人来看的。
至亲死得不明不白,换成容溶都不可能毫无感觉。
“安伯,他怎么还没回来?”
安伯比容溶还心急,他虽是周府的管家,跟了周弈怀那么多年,但还是摸不透周弈怀的心思。周弈怀总是习惯把自己的心包裹得严严实实地,不允许有人窥探。也就容溶来了以后,才能时常看到周弈怀展颜。
这次周垚死得那么突然,安伯心中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这怕是要变天了啊。
容溶他们没等到周弈怀回府,因为周弈怀直接去了那座小院子。
这处院子是周家搬来京城定居时买下的,那时周弈怀刚中状元,家里非常清贫,周母还没怀上周芷嫣,周玥熙还很小,他们一家四口每天过得其乐融融。
周弈怀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谁知没多久这个家就因为周垚分崩离析。周母的死,让周弈怀和周垚反目,周弈怀恨周垚害死了周母,周垚恨周弈怀毁掉了他的富贵生活。
他们相互怨恨着对方,势如水火。
周弈怀能够在太后身边忍辱负重这些年,靠的就是对周垚心中的那股恨意。
现在周垚死了,周弈怀突然失去了怨恨的对象,他感到十分迷茫。
推开院子的门,这里的摆设依旧如故,正中间是周垚周母的屋子,左边是周弈怀的,右边是周玥熙的。院子中间有一颗枣树,他们一家人曾坐在枣树下纳凉。现如今枣树还在,人却都不在了。
周弈怀站在枣树下,往事历历在目。
天上划过一道又一道的闪电,追马忍不住道:“大人,树下太危险了。”
周弈怀走近了正中间的屋子。
周垚被安置在屋子正中央,用一块白布盖着。周弈怀掀开白布,周垚闭着眼睛,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周弈怀定定看着周垚的那张脸,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周垚了,自从分开住后,印象里周垚变得越来越面目可憎,永远都是一副油腻的样子。
可他死后,周弈怀才发现,周垚的脸上爬满了皱纹,两鬓变得斑白,身子瘦骨嶙峋,再不复当年那个高大健硕的慈父模样。
“追马,去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周弈怀身上的雨水低落到地上,他用白布将周垚盖上,转身出了这道门。
容溶一直等到傍晚,才知道周弈怀去那个院子了。
她实在不放心周弈怀,拿了一把伞就冲进了雨里。
如果周弈怀根本不在乎周垚的死,一定不会到现在还不回来。
容溶来到了安伯所说的那个小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周弈怀并不在这里。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容溶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周弈怀。
“惊风!快出来!”
关键时刻,容溶想起了惊风,她叫了几声后,惊风果然出现了。
“你知道周弈怀会去哪里吗?”
惊风受到的指示只是保护容溶,别的不该说的,他本不能说。但他觉得如果此时周弈怀需要安慰,也就容溶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大人应该去看周夫人了。”
惊风口中的周夫人应该就是周弈怀的生母了。
“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令容溶没想到的是,惊风带她去的是京城郊外的一片坟地,周弈怀生母下葬的地方。
黑漆漆的坟地十分渗人,加上刮风下雨,整个坟地简直就像是恐怖片拍摄现场。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容溶看到了周弈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