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开局一个碗(33)
“这些人动辄就会哄抬市价,靠着他人苦痛为自己攒下积蓄,富足了也只是富足他们自己,怎么说就是富足天下了?”许多名词朱元璋一下子没能明白过来,蹙起了眉头反驳了姜妍。
姜妍知道要想一下子扭转朱元璋的思路有些困难,况且商人确实是需要管理才能发挥好作用的,当下朱元璋只掌控了滁州与集庆,根本管不住可以四处行商的商人。
但还没有等她想好措辞再劝,朱元璋便开口道:“罢了,你在这上面似乎确实比我懂得多些,那便听你的意见。你以为我现在对待商人要如何?”
“他们四处行走的时候会交换信息,你不如像对待农人那样减轻他们的进出税费,让他们多为你在各处传些美名,也好为你吸纳更多的名士良人来。”
朱元璋点点头,觉得姜妍说的颇有些道理,也就顺着她这条思路写了几条对商人有利的策略。
那些商人原本惴惴不安的,朱元璋对他们的态度明显与对其余农人百姓不同他们还是能看得出来的,但又舍不下集庆这一处丝绸大城,聚集在了一起商量办法。
“我能接受比现在高出三成的税费。”一个商人苦笑道:“看这位将军的样子,怕是个农人出身的,农户的负担怕是都要挪到咱们这些商户的头上来了。”
“高出三成的税费怕不是利润几近于无了。若是他向像前那些元官一样还要收取贿赂,咱们岂不是要亏了本?还不如想法子去旁的地方购入布料。”
“薄利多销倒也还能赚上一些,毕竟只有集庆有这上好布料。只要他不要太过分,我再被剥削一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你们都比我要好,我可是集庆的本地人,你们都能走,我可走不了。”其中一人长吁短叹道:“等着看吧,若是这商户实在干不下去了,我便继续去耕田了。”
“那你行商的天赋岂不是辜负了,咱们里可就你赚得多。你这身板看着也不是个能干农活的料,真要回归田地,你怕是连锄头也拿不动。”
各人都长吁短叹了一阵,次日看了朱元璋发布的政令却是目瞪口呆,进出税费竟然比原来低了四成!
朱元璋又特意派了人去请他们一聚,饭局上说了自己的志向,拜托他们行商期间为他四处宣传看看。同时他拒绝了一人提议送给他的礼物,说是自己不会收取一分贿赂,受到了诸人的赞叹。
从集庆出去的商人行至各处便都开始向同行炫耀这一位减免税费的起义将军了,税费减少,集庆的布料所赚的利润就大了,这样的诱惑下,便有更多的商人往集庆而去。一传十,十传百,有许多郁郁不得志的人也往集庆想要亲眼见一见这位待民亲善的朱元璋了。
第二十七章
半大的少年郎跪在朱元璋的面前,满面泪水一声声唤朱元璋舅舅,身旁还立着一个佝偻着背神色带些试探的中年男子。朱元璋恍惚了一会儿问道:“你是二姐的儿子?”
朱家贫困,大儿子出生后除了朱元璋还有一子二女,只是都实在无法养活,只能把孩子都送去别人家中寄养,儿子便继承他人的香火或是充作赘婿,女儿便只当是童养媳。
二女儿便是送去了附近村子的李家,答允女儿长大充作李家的童养媳,嫁给李家的李贞做媳妇儿。作为小儿子的朱元璋小时候很少见自己的二姐,更是无从见上自己这个外甥一面。
然而李家从前多有接济朱家他还是知道的,又向李贞问了些话确认了他的身份,脸上也和缓了下来,只心中仍是百感交集。李贞二人在濠州就早听闻了朱元璋这支义军的事儿,只是朱二姐身染重病卧病在床他们要照料着,无法投奔而来。
去岁朱二姐撒手人寰,乱兵又入侵了濠州,父子二人生活艰难难以为继,又时时刻刻生活在被掠夺生命的恐惧之中,咬咬牙便往滁州朱元璋这里投奔。路途上他们没有什么吃食,每日里风餐露宿,如同乞丐一般受人白眼讨要食物,颠簸到了滁州好不容易见了朱元璋的手下。朱元璋的手下听了他两的身份,便派了人把他二人护送到了朱元璋面前。
听到自己二姐已死,朱元璋的神色黯淡了两分,却仍要振作精神安抚眼前的父子问道:“外甥是否取了名字了?”
“只一个小名叫保儿。”李贞唤了一声:“保儿,可莫要再哭了,见到你舅舅是好事儿,擦干净你的眼泪吧。”然后他又转脸向朱元璋道:“保儿若是有福气能随将军姓便好了,名字也将军来取吧。”
朱元璋愣了愣,不意李贞竟然愿意让自己的儿子随他姓朱,他没有儿子,侄子朱文正虽受他百般爱护却又是个不懂事的,一时有些意动,想要收自己这个外甥作自己的义子,亲自教养着。
然而他望了望脸上仍是讨好笑容的李贞又是有些犹豫,李家也只剩了这父子二人,若是自己让外甥随自己姓朱,岂不是断了李家的香火?他知道李贞让保儿随自己姓是在讨自己的好,想让自己对保儿好些,但即便不让外甥姓朱,单他是二姐子嗣这一点,朱元璋也不会薄待了他。
“我那侄儿叫文正是文字辈,你与他辈分相同年岁也相似,便也排在文字辈吧。姓氏却是不必再姓朱了,仍姓李作李家的后辈。”朱元璋起身将依然跪在地上面带泪痕看着自己的保儿扶起,想了想道:“天下至德,莫大于忠。我需要你做一个忠诚无私,尽心竭力的人,你便叫李文忠吧。”
李文忠本就是个早慧的人,奔逃来的时候也见惯了人情世故,自然十分懂事。听了朱元璋对自己的期望,他也明白朱元璋对自己有多看重,哪怕没有同他姓朱,肯定也会精心教导自己,连忙不顾朱元璋的阻拦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头:“多谢舅舅赐名!文忠此后一定为舅舅赴汤蹈火!”
年岁上他比朱文正还要小三岁,却更能体察朱元璋的心思,又说了些话劝慰了朱元璋不要为自己的母亲伤心,说了这些年自己母亲对朱家的惦记以及他与父亲的生活,将笼罩在朱元璋心头的感伤都驱除了,更觉得这个外甥体贴懂事。
“姐夫,我找人替你安顿下来,往后文忠便住在我邻处由我教导,你觉得怎么样?”他心中已有了一番为李文忠的谋划,却也还要再问问李贞的意见。
李贞连连摆手表示没意见,他本来就只想为自己儿子博个好出路,为此让他改姓都没关系。朱元璋仍让李文忠随他姓李,又一副厚待李文忠的模样怎么能不让他满心感激:“将军的安排都有自己的道理,往后保儿若是有什么错处将军只管教训他就是了,您是他的舅舅,总不会害了他。”
朱元璋点点头,让二人下去好生歇着了。最近许多投奔而来的文人谋士还要他一一接待了,不能再与李文忠他们诉情伤怀了。
一位穿着青色布衣的中年农户装扮的人便走了进来,让朱元璋略有些奇怪。近些日子的来人往往都是一副文人的打扮,这些人虽然都想要得到朱元璋的看重,却也依然维持着文士的自矜,初时见面都曾自诩德才,对着朱元璋这个贫穷农户出身的将军抱着几分傲气。
朱元璋倒是没有与他们计较,只是三言两语便将这些文人的才气给考校的差不多了,随口的引经据典让他们都要想一会儿才能明白朱元璋蕴含其中的意思,再不敢小看了朱元璋,纷纷拜服。
至于这个农户... ...朱元璋没有因他装扮就看低了他,脸上仍是挂着同对待从前文人一样的和善微笑道:“先生是要以谋士身份投入我军中?”
“我名李善长,是濠州人,听闻了将军的义名因此想要来投奔。”李善长点点头,将自己的姓名来历一并说了。听他也是濠州人,朱元璋的笑容真诚了几分:“我也是濠州人,李先生与我是同乡啊。只是不知道先生擅长什么?”
“诗词曲赋我都不精,偏爱些法家学说,因此被乡中举作了祭酒。我也是听闻将军是濠州人心生向往才特意投奔而来的。”李善长双手交叠于膝上,端正了坐姿。
听他是个里中祭酒,朱元璋也认真了几分,又上下打量了李善长一遍,问道:“先生既然也是有个里中官职的,怎么会同农户一般打扮?”
“将军如今掌控滁州集庆两地,若是要练军自然是要找武将,找文士来的首要目的想必是要安民,毕竟确切读过兵书,能够为将军献计军中的文士实在不好找。民心全部牵挂在土地上,我自然该作农户打扮。”李善长先用了个听着高大上的理由说与朱元璋听了,然后又勾了勾嘴角道:“再者我一贫如洗,平日里下地便是这身打扮,这身衣服已是我较干净整洁的了,还望将军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