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狗之后(11)
钱九九只觉得好笑,从来只有她骂人,没有人骂她的。这莫名其妙就被一个嘴碎的老大娘一通说道,她都懒得和孙厨娘一般见识。若她现在能说话,只想揪着这老大娘的衣领,把刚才的全部都骂回去。
但是,她现在说不了话,只能看着这老大娘撒泼,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孙厨娘骂完了,又觉得还不解气,这泼妇还抄起根笤帚,作势就要往钱九九身上打。
钱九九心道,糟了,这笤帚要是打下来的话,她还能有活头么。她闪身躲开,张口便咬在了孙厨娘的小臂上,知道唇齿之间有了血腥味,她才住嘴。
孙厨娘疼得直叫唤,血已经透过衣衫浸了出来。其他厨娘见状,根本不敢往前。要说这金毛狗,平时连叫都不叫,这一开口,便直接咬人了。加上它体型稍大,又不同于其他小型犬。厨娘们更是怕极了,都缩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出。
这后厨之中,钱九九最讨厌的,便是这孙厨娘,平日中是最爱倚老卖老,什么玩意儿。今天把她咬了,也算是出了一口气。
蔚家厨娘做的饭,的确是好吃,比外面的酒家有过之而无不及啊,钱九九每每都要连续吃了几碗才行。
钱九九喜欢吃厨娘做的饭,但是厨娘们却都不喜欢金毛狗。
它吃得多,又挑食,随便糊弄它,蔚容还不高兴。这无形之中厨娘们比原先多干了好些活儿。若是老爷喜欢的话,那倒没什么说的。而它,还是老爷及其不喜欢的狗。这做仆人的,自然是不喜欢它了,都对这条狗是咬牙切齿的。
“九九,蔚宇从书房过来啦,估计是要来收拾你的,”恶三说道。
钱九九心想,蔚宇早就恨死她了,这下不得把她皮拆了才怪,她还想多活一会儿,跟着容儿吃香的喝辣的。
她赶紧从厨房跑了出去,没想到正撞上了蔚宇。
“来人啊,将这不要命的畜生给我捆了,”蔚宇说道,今天就要趁着女儿不在,将这畜生了结了。
几个年轻的仆役一起上,都没能将钱九九抓住。
金毛狗这身体,体型大,力气也大,眼看都已经抓住了,被它一挣,又逃脱了。
蔚宇在一旁干着急,这些仆役真是废物,连一条狗都抓不住。这么大动静,万一容儿醒了,又要哭闹一场了。唉,真是头疼。他直接在院子里找了跟棍子,趁它不备,对着金毛狗就是一闷棍。
钱九九挨了一棍子后,站都站不稳了,眼睛都快冒金星了。她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啪”一声,便倒在了地上。
“给我扔出去,”蔚宇说道,“千万别让大小姐知道。”
几个仆役正准备将钱九九装进麻袋,张管家便过来通报,说蔚氏带着徐亦安来了,人已经在前厅等着了。
蔚宇正觉得奇怪,怎的姐姐突然一大早就来了。想要将这金毛狗要抬出去,必定要经过前厅,那岂不得又惊着自己的侄子?他想了想,让人先将这狗关进柴房。
他让张管家去通知左氏,自己则去了前厅。
一进门,蔚宇就说道,“姐姐怎么这一大早就来?”
蔚氏不答,叫来徐亦安,“亦安,这是母亲的亲弟弟,你的亲舅舅。来,叫舅舅。”
徐亦安恭敬道,“舅舅好。”
“姐姐,快坐,”蔚宇说道,“这些下人也是,我不在就不知道倒茶了。”命了丫鬟去泡好了香茶,又端了些小孩子爱的吃食。
这下蔚氏才开口,“阿宇,你可别怨你姐夫。这几年他对你不理睬,也是因着确实太在意亦安了。你也知道,自那以后,徐府就不再举办宴席了。每逢过节,都是和西院凑一块儿,也就算沾了节气了。”
蔚宇连忙道,“姐姐这是哪里话,我怎么会怨姐夫,若不是我草率,亦安又怎么会……姐夫谨慎些也是应该的。”
徐亦安在舅舅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冲着他甜甜一笑。
蔚宇看着徐亦安的笑,这孩子长得越来越招人喜欢了。他心下却不是滋味,若是因为他的错,亦安夭折了,那他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还好,他唯一的侄子没事。
这时,左氏牵着蔚容进来了,到了个万福。又低着头对女儿说,“这是姑母,你小时候见过的,这是表弟。”
蔚容虽是商贾之女,但教养极好。她侧身做了个万福,“姑母好。”又转过身,对徐亦安说道,“表弟好。”虽然只相差一岁,但她已经有了姐姐的样子。
徐亦安也起身,作揖,“舅母好,表姐好。”
蔚氏瞧着容儿,举止谈吐都不凡,越发打心底喜欢她。
第10章
要说这徐府的东院和西院,就跟那楚汉河界一般,还真有一段缘由。
徐家往前几辈,便在这徽州地界扎根。茶叶生意,传了几代,是越来越红火。但这徐家的男子,骨子里都颇为专情,一生只娶一个女子,且每一代只得一个儿子。这偌大的家业,从来未曾有过分割的问题。
徐慕春,是徐修的亲爹。到了他这辈呢,想一改徐家守旧的家风。娶了正妻,生下了嫡长子徐修后,这徐慕春这不安分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
那日,日头略毒,徐慕春照例巡视茶园。偶然间,在纱帽之下,窥得一名采茶女的容貌。
徐慕春那时不过十九岁,只觉得那是神仙面容。此后,便再也不能忘怀。
他的妻子李氏,生了孩子后,便每日只围着孩子打转,他觉得自己被冷落了。又觉得妻子不似当初,好生无趣。他心里当然还是有妻子的,只是这采茶女,犹如清晨茶树上最娇嫩的叶儿,泛着露珠,最是可人。
徐慕春时常找了借口,就往茶园子跑。这一来二往,便和茶女勾搭上了。他索性在外面,盘了个住处,彻底来了个金屋藏娇。但碍于他的爹,徐老爷子还健在,根本不敢往家里带,只能偷偷接济些银钱。
又过了两年,采茶女生下了徐俊后,身子便一直不太好,免不了要多花些银子,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徐老爷子管了一辈子的生意,仔细一查,便知道这银子花在何处了。
要说这老爷子,为人最是正派,平时最是见不得这些个偷鸡摸狗之事。但又想到,这孩子始终是徐家的血脉,便将徐俊接到徐府住着。
采茶女本就病着,儿子又被接走了,心里是更加难受,身边又没有得力人儿照顾,喝了药也不见好转,病情总是反反复复。徐慕春心里不落忍,本有心想去照顾着。奈何徐老爷子最是见不得这些事儿,对他是又打又骂,为了阻止他去见那外室,禁足了整整半年有余。
适逢那年落大雪,病人就怕受寒,还没等到过年关,这茶女啊,终究还是去了。
徐慕春得知后,心里愧疚万分。想起她平时的好,更是难受,只觉着是自己害惨了她。从此便一蹶不振,没过两年,也撒手人寰了。
徐修的母亲,李氏,为徐慕春守了三年寡,便也改嫁他人了。
此后,徐府便分了东院和西院。
东院住的是徐修,徐家嫡长子。徐修从出生开始,便深得徐老爷子喜爱,将徐家的大部分产业,都交给他来打理。
而徐俊,就是徐家的意外。徐老爷子真是打心底不喜欢他,但念着是自己的亲孙子,从不缺他的吃穿,但也仅仅是如此了。老爷子任由他住在西院,不闻不问,连下人都能给他脸色看。
徐老太爷过世时,徐修和蔚氏都在跟前,唯独不见徐俊。
蔚氏现在还记得,老爷子最后临死前说的话,“徐家子孙,唯娶一位贤妻便可,切莫纳妾、沉迷女色。若非如此,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祖业倾败啊!”
这前车之鉴,车轱辘印儿还摆在这呢。
徐修一向正派,因着他亲爹的劣迹,他也是做不出纳妾之事的。蔚氏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丈夫,而是担心自己的儿子。
蔚氏今日前来,便是为了徐亦安的婚事。要说这徐亦安才六岁,实在不用太过心急。可是这血淋漓的例子告诉她,夫妻之间,必须要有感情基础才行。当初徐修的爹,便是听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娶了素未蒙面的李氏,随后又见色起意,纳了茶女为妾。
要是徐慕春和李氏刚才感情深厚,情比金坚,那还有茶女的事?
而她自己,和徐修,就是从小相识,这感情基础要多牢固啊,就有多牢固。成亲七年,还是如胶似漆。可谓是神仙眷侣,羡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