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瞬息,他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骇得天道立即化形体于无形,万千光点散入无形,不可捉摸。
空中徒有声音袭来:“你特么冷静一点,发生了什么?!”
又是一道致命剑风袭来,卷席着令人望而生畏的神力,搅合得风云骤变、天道让这压力压得连连只退,只想退开他的攻击范围,原先纯白的云彩随着他的动作,一息之内,如入墨研,悉数转化为漆黑深海。
数万多条五人环抱粗细的赤橙黄绿各色雷龙闪烁其中,一齐朝着千尽袭来,天际五色交织,黑袍人凛然傲立其中,如一道流光溢彩的敦煌壁画。
谁料千尽嗤笑一声,神情尽是睥睨天下的狂妄,极为不屑地提剑直面而上。
剑光迎上雷龙,顿时电光四射,黑烟炸起,狂风与黑袍一同翻飞。
转瞬间,雷龙与人影俱消失原地,只听得黑雾间一阵一阵雷鸣伴着滋啦声,听得人心惊肉跳。
躲得老远的天道额角有一滴冷汗流下。
哪怕十几年前,千尽散了一半神血元气大伤,与高阶主神相对,还是太勉强了。
他还未来及低头喘一口气,抬眸,直接对上一双熟悉而可怕的森冷红眸。
他浑身一颤,往后一看,只见方才自己临时化出的数万雷龙已然随剑气湮灭。
而千尽,仅仅是右手手臂多了一道还未自愈的伤口。
天道不由得后退三步。
这…这还在他的领域…种种制约下,千尽本该根本站不起才对。
就算他全盛时期捶得过高阶天道,这也……
太离谱了吧!
这谁还治得住他?
“发生了什么?你不清楚?”
千尽一字一顿道,眸色殷红如血,转左手持剑,素白神剑因为承受不住过于强悍的神力相撞,隐约发出呻.吟,剑身多了一番裂纹。
然而他一丝也不觉可惜,眸色寒下。
“动本君神血,取她性命?”
“咔嚓——”
神剑终是因为承受太多生命无法承受之中,碎裂成齑粉。
天道松了口气,放松下来。
就在这顷刻的愣神之际,千尽果断弃剑用手,灵力聚集,竟硬生生从无形中扼住他的本体,夺人的气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迫使人喘息不得。
对上手中灵体,红眸倒映黑云,暗沉如血,满是杀意:“如此,当真觉本君乃良善之辈?”
良善个锤子!
天道内心疯狂腹诽。
杀人不眨眼的恶神,除了苏念你谁手下留情过了!?
“什么什么跟什么!”
天道在他手中疯狂挣扎,天边浮云几番变化,黑云压下,凡间就是一场暴风雨。
“歡,好大的雷呀。”
“可能是天上的神仙在打架吧。”
他咬咬牙:“我没事取苏念的性命做什么,好吃还是能用?大哥!你冷静一点。”
“哦?”千尽抬手,一滴晶莹血红如宝石的心头神血浮在他掌心,其上笼罩着一丝熟悉而清浅周正的气息。
铁证如山。
“……”
啊这。
天道哑口无言。
此刻,他本该通晓天下一切的大脑疯狂运转,总算想到唯一一种可能。
得,他明白了。
是那盆子兰草里有主神心头血。
他憋着火气,咬牙切齿地放尊敬:“要不您老先放开我?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不是?我要是没了,天是能重新化一个意识出来,不过苏念的神位不是也没着落了?”
“而且……”他感觉自己内伤都快憋出来了,“您家那位…啊我是说苏姑奶奶,出门前没给您交代过什么吗?”
玛德,他堂堂天道,一方世界土霸主。
当年就不该答应这笔交易放他进来!
要什么灵力,闲的蛋疼。
“……”
闻言,千尽眯眼思忖片刻,松手,
身上束缚一消,光团立刻离他三尺远。
千尽也不恼,只是微抬红眸,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先说明,之前没和你说过就去找苏念,是我有不对之处。”
他咳嗽一声,装模作样,心底却在努力搜罗措辞:“我本意是好的啊。您且信我。”
对啊,怎么能怪他呢?
他只是想让苏念赶紧恢复记忆,以她的深明大义,定会带着千尽离开。
谁特么想到你在那盆子花里放了一滴心头血!
那可是心头神血啊!还是高阶世界主神级别的!
天道眼馋地望了一眼千尽掌心那滴出奇殷红的血迹,没有遮敛气息,隔着数尺,他都能感受到其中蕴藏的几位醇厚磅礴的力量。
品级越高的神明取这玩意越难受,这么一大滴,至少得上万年功力吧。
啧。
早知道,他就直接把那盆寒兰抱走了。
天道的阵法加一滴主神心血引子,苏念现在还是凡人身体,当然受不了。
普通神明过来都不一定受得住。
语言的艺术无穷无尽,他当然不好说千尽的不是。
“我事先不知道花里有您的心头血,好不容易有兴致下去一趟,就想顺道助她恢复一下记忆。用了归魂阵法。”
天道弱弱地开口道。“阵法需要她记忆中存在之人的力量,刚好我感受到寒兰里……哎呀,你别这么瞪我,这不是没事嘛。”
“而且,既然拿了你几丝心头血做引,没准过不了几日,她就恢复过去的记忆,也算因祸得福?”
他说完,千尽面色不动分毫,可心已层层波澜。
他近乎不可觉地细细呢喃:“归魂阵……记忆吗?”
归魂阵,归魂往生。
他虽不如苏念精通阵术,最基本的知识还是有的。
加上他的血,若不出意外,一年内便能想起从前千年的记忆。
她在苏念的记忆里……向来不是什么好人。
天道解释半天,见对方沉着脸不说话,一猜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一时语塞之外,又有点痛快。
所以,都是您老的神血搞的事情。
懂了吗?
我挨打很冤枉的。
“……”
知晓原因,千尽红眸越发暗红,混杂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其中,唯独没有悔意。
千尽素来骄傲卓绝,一身狂妄容不得半点沙子,真是自己错了,哪怕如今众叛亲离,他也依旧不会知道后悔二字该如何写。
……
可,终归是……心有不甘。
阖眸负手站此,良久,千尽不知想了什么,转身御风离去,不再有任何动作。
一报还一报,天道下山的心思他自然知晓,害了苏念也是真。
他方才那一剑耗了天道数千年的积攒,这件事情这般作罢也好。
所以,
千尽没有意识到,他已经将苏念的事情,归为自己的‘一报’中。
“嘁。”
嗯,总算走了,知道怕了吧!
与千尽打交道,此世天道向来有极好的阿Q精神,见千尽下山,嘟囔几句,慢慢悠悠地将天上便会原来的色彩,转头靠着云彩窝成一团继续睡觉。
……
苏念不知道天上发生的事情,她只知道,昨夜晚上的旱雷,扰了她的清梦。
直到现在,才开始淅淅沥沥下了点小雨,潮湿的味道混杂泥土弥漫空气里,舒适得让人有些舍不得睡了。
她近日来越发嗜睡,梦里也越来越光怪陆离,那座天上仙山越发显眼,山上一草一木,一鸟一兽,均为活灵活现。
她揉着额角,也明白了自己过往大抵当真……不属凡人。
只是,神仙固好,可看千尽的样子,满身孤霜,冷到骨子里去。
真不如她当一介凡人来得痛快自在。
“…站着做什么?”
雨声渐大,细微的风传来,苏念偶然抬眸,正好看见千尽无声无息站在门口屋檐外。
雨落在他身上,滑下去,不过顷刻便被蒸干,像是形成了一处与俗世隔绝的真空地带。
苏念内心叹息一声。
纵是神仙不怕雨,也不带这样的吧。
她叹息一声,在红炉上重新暖了一壶茶,起身,从红木柜中取了件芦苇蓑帽和把梧桐油纸伞。
撑伞不过走了数步,她脚下便是一顿。
混着泥土味,她隐约间嗅到一丝血腥味,低头一看,见他腰间素长白佩剑不知去处,右手手臂上的黑袍衣袖竟还有一处破损。
里面裸露一片漆黑,一滴血都未流出,像是什么东西烧焦成的,不由得皱眉,有些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