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见不到人,静姝只得另辟蹊径,把想说的话尽数写在纸上,放在了床头。
第二日,床头那张纸上果然有了谢瑾年的回复。
自此,静姝和谢瑾年的交流便成了放在床头的一页一页的纸。
本来有书城app作伴,一个人窝在怀瑾院儿里追追更新,研究研究胭脂方子,琢磨琢磨菜谱,做些想吃的吃食,闲了便逗逗小崽儿,除了偶尔有些担心谢瑾年,倒也还算惬意。
只是居家过日子,总少不了这样那样的事儿。
静姝也没想到,没待她腾出功夫去昌平侯府求昌平侯帮忙,国公府上便把她母亲封氏的嫁妆尽数送了过来。
她母亲封氏当年嫁给她父亲的时候也是十里红妆,经过这么多年的经营,更是丰厚非常。
这么一来,静姝手里不光多了无数绫罗绸缎、古玩字画、珠宝首饰、金玉摆件等物事,还多了十二间铺子,五个庄子,千顷良田以及两座山头。
旁的都好说,有了之前翰墨书堂之前鉴,那十二间铺子静姝不敢耽搁太久,眼看着一时半会儿等不着谢瑾年忙完,静姝只得自行点了丫鬟护卫,去巡视铺子。
一朝遭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张嬷嬷那老虔婆一家俱已被发卖了,静姝也不敢把小崽儿留给怀瑾院儿的丫鬟婆子们了。
如此一来,她去巡视铺子的时候,就也只能把小崽儿送到荣华堂里请谢夫人看顾。
这一来二去的,回数多了,静姝便也就能十分放心地把小崽儿留给谢夫人作伴儿了。
这日,静姝闲了,想起前几日研究的胭脂方子。
便带着慧姐儿到花园子里“糟践”那满园子的姹紫嫣红,花采的差不多了,抬眼看见树上的鸟窝,突然有些想吃茶叶蛋。
静姝有一个吃货魂,慧姐儿有个吃货魄。
俩吃货一合计,便有了主意。
慧姐儿去驱着丫鬟找小子过来爬树掏鸟蛋,静姝便进了花园子东北角的望北书斋去踅摸茶叶。
有谢瑾年的话在,这次“守门童子”没做阻拦。
上次被谢瑾年抱进书斋,便被谢瑾年堵在书案上撩了一通又“威逼利诱”了一顿,静姝拂袖而去,并没有顾得上细端量书斋里的摆设。
今日无人相扰,静姝逐一细看过去,不禁觉得这书斋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像是商贾之家的书斋。
不论是墙上那遒劲有力的字,还是那满架子的书卷,还是那整块玉石雕成的茶盘,泼墨山水的屏风……
真真儿是无处不透着雅意。
静姝不禁把书卷上的书拿起来翻看了几眼。
倒也发现了不少披着皮的话本子,只不过这些披皮话本子里不是甚么秘戏图,而尽是些经史丛书和古今兵法。
静姝皱眉翻看过去,每翻一本,眼底困惑便浓上一份。
正翻到一本封皮儿是《吴知州乱点鸳鸯谱》的话本子,便自书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脚步声急促非常,不过转眼便到了书斋门外。
静姝攥着话本子转身,透过山水屏风的缝隙望过去,便见上次那闯进锦园的劲装汉子背着个人直闯了进来,身后跟着脸色铁青的蔺郎中。
劲装汉子背着人直朝着屏风后而来。
静姝急匆匆把话本子塞回书架上,再转身,便见蔺郎中和劲装汉子的目光尽皆落在了她身上。
这二人的目光明明平静非常,却让静姝莫名冒了一背的冷汗。
清风带着春寒透过朱窗飘进来,静姝打了个冷颤。
静姝不着痕迹地捏紧帕子,故作镇静地先发制人:“蔺先生,这是甚么人?怎得送到书斋里来了?”
蔺先生眼神一动,拍了下劲装汉子的肩,示意他把人放到罗汉榻上:“谢家娘子既是在书斋里,倒也省了老夫着人去请谢家娘子的繁琐……”
说着,蔺先生一直被劲装汉子放到榻上的人,“谢公子怕是不大好,还请谢家娘子有个心理准备。”
第47章 拳头都硬了! 且少笑一会儿罢,赶紧说……
榻上的人, 面色乌青,双眸紧闭,牙关紧咬, 一双淡色薄唇泛着黑。
天青色行服上, 一道割裂的口子,自左肩蔓延至右侧肋下, 往外渗着血,转瞬便浸湿了罗汉榻。
静姝看着那张熟悉至极的脸, 霎时脸色苍白, 疾步奔向罗汉榻, 却被蔺郎中用药箱挡了一下。
静姝撞在药箱上, 往后退了七八步,才靠着屏风稳住了身形。
看着蔺郎中手中那纹丝不动的药箱, 静姝着实有些不敢置信——这竟是个郎中,这把子力气不去上阵杀敌着实屈才了!
静姝眼神冰冷地盯着蔺郎中,冷声问:“蔺先生, 你这是何意?”
蔺郎中也不复素日里的温和,神色冷淡地道:“请谢家娘子回避, 谢公子等着老夫救命呢!”
这是个甚么逻辑?
静姝怒极而笑, 指着罗汉榻上那命悬一线的人, 一字一句地说:“蔺先生, 那是我夫君, 你救他, 何须我回避?”
蔺先生失手揪掉了一把胡子, 捂着下巴揉了一把,哼笑:“老夫有怪癖,问诊行医之时, 不能有不相干的人旁观。谢家娘子若是执意不肯回避,倒也简单,不过是换个郎中的事儿。”
医者仁心喂了狗了?拳头都硬了!
静姝攥紧拳头,指甲抠在掌心的刺痛拉扯住了静姝的理智,一双桃花眼潋滟着怒火瞪了蔺郎中一瞬,又看了一眼罗汉榻上的人,扭头出了书斋。
人还等着这个狗郎中救命呢,忍吧!
看着静姝拂袖而去,蔺郎中一副牙疼的模样转身,盯着床上的人看了一瞬:“谢公子受伤,有几人见了?”
劲装汉子面无表情地道:“该看见的都看见了。”
蔺郎中颔首,打开药箱,拿出金针。
劲装汉子适时上前,顺着行衣上的裂口一扯,直接将破损的行衣扯成了两片。
行衣下,血染满了胸腹,却并未见伤口。
劲装汉子摸摸索索,拽断床上那个“谢瑾年”腋下与腰间的系带,扯着系带拽出一个裂了口的羊皮皮囊甩在地上。
羊皮皮囊里面残余的血顺着裂口淌在地上,瞬间便浸湿了被扯成了两片的行衣。
没了羊皮囊的遮掩,“谢瑾年”身上露出一件金色软甲来。
劲装汉子粗鲁地扯掉“谢瑾年”半片中衣袖子,胡乱地抹了两下金色软甲上的血珠,便摸索着去扯软甲两侧的系带。
着实看不过劲装汉子的粗鲁,蔺郎中劈手夺过劲装汉子手中的衣袖,把劲装汉子推到一边,仔仔细细地擦净了金色软甲。
金色软甲完好无暇,蔺郎中略微松了口气:“好在公子赐下了这件软甲,不然谢十六怕是要凶多吉少。”
劲装汉子面无表情:“公子慈悲。”
蔺郎中斜睨了劲装汉子一眼,干瘦的手指在谢十六身侧摸索几下,除下金色软甲,解了谢十六的中衣。
谢十六胸前并无伤口,只有手臂上扎着一截断矢,断矢周围泛着乌黑。
蔺郎中以金针截脉,接过劲装汉子烧好的小刀,手起刀落,直接连皮带肉剜掉了箭矢。
待乌黑的血转为鲜红,劲装汉子适时朝着伤口处撒了足有半瓶的“金疮药”。
蔺郎中肉疼地咧了下嘴,到底没说甚么。
手脚麻利地给谢十六包扎好伤口,蔺郎中绕到书案前开了个方子,递给劲装汉子:“去药房找小五熬药。”
劲装汉子接了药方习惯性的要去翻窗,然而,看见窗前等着的倩影,脚步一顿,转身指着窗外,与蔺郎中说:“少夫人守在这处,也不是个办法,想个法子?”
蔺郎中脸色一黑,面无表情地道:“那是谢公子的心尖子,说不得、骂不得、更是委屈不得,老夫也没甚么好法子,且等谢公子罢。”
言外之意,让谢公子头疼去罢!
劲装汉子嘴角微微抽搐,脚尖一转,中规中矩地走了书斋的门。
*
静姝守在书斋门外,被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谢瑾年重伤”画面搅得着实心神不宁。
正在朱窗下来回踱步,闻得书斋门开启的声音,静姝立时迎过去,仰头问面色冷峻的劲装汉子:“少爷如何了?”
劲装汉子忙不迭后退两步,与静姝保持了足有一丈远的距离,低垂着眉眼,不卑不亢地道:“先生施了针,公子已无生命之忧,只是书斋内有些个杂乱,还请少夫人稍后再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