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人都是一样的。
他今天内心的阴影全部被暴露出来,也令她重新认识了他。
今苒苒觉得自己的同理心和理解力很强,何况殷时渡是她喜欢的人。
可是她这会仍旧没有办法以平常心对他,更没有办法当今天这些事不存在。
今苒苒往前走了一步,又退了回去,“殷时渡,我知道你在殷家受了委屈,其实你完全不必追求父慈子孝的生活,有怨恨是正常的,我觉得你现在可能心理还是有障碍,需要去看一下。”
殷时渡无意识发出一个单音:“嗯?”
他略思量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刚才在说什么。
苒苒她竟然以为自己打殷知斐,是在发泄自己在殷家生活的不满吗?
殷时渡内心感到好笑,却又有些庆幸。
殷家的人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并不是会迁怒的人,即便是他最记恨的事,那把名为仇恨的剑,也只是对准了殷城林而已。
殷知斐算什么,需要他如此大动干戈?
实际上,适才陷入某种魔怔状态的自己,也令他自己感到惊讶。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乎她到了这样的地步,看见她被铁链关在那间房里,整个人完全丧失了理智。
即便是要将殷知斐杀掉,他那时也能毫不留情……
幸而她不知道呢。
毕竟她以为他是在殷家委屈至此,心中对自己生出些许怜惜,才没有觉得他是个魔鬼,彻底扔下他不管。
若是她知晓自己单单只是因为她就变得如此……大概会害怕地就此离开吧……
殷时渡心绪翻转,没有出声说什么。
今苒苒见他这个模样,只觉得自己又像是什么训导主任。
她想起殷知斐的话,试探着又问:“听说程氏最近在打压殷家和盛家,我上次跟你说过,程氏背后的老板,应当是‘七哥’,实际上,可能不是他,而是——祁哥。”
殷时渡重复道:“祁——哥?”
今苒苒走过去,慢慢在离他两人远的沙发上坐下,试图看清他的表情。
“是祁哥,之前是我记错了,不过我之前也有跟你提到程氏。我那么郑重地提醒你,让你离程氏和祁哥远一些,你为什么不听我的呢?”
殷时渡紧绷着的心弦崩了一些,顺势而为地嗯了声。
不过片刻,他又问道:“苒苒这是什么意思?”
今苒苒叹了口气,“阁楼的监视器,你当我不提,就真的忘记了么。”
殷时渡不止在殷家安插了人,还在殷家装了天罗地网的监视器。
这简直就是司马昭之心,她还以为他与世无争才有鬼。
殷时渡想要殷家的财产,所以和想要打击殷家的祁哥联手了。
这是明摆着的事实。
“我今天就是想跟你开诚布公谈一下,如果你觉得这些事情,不想告诉我,那我以后就不问了。”
今苒苒即便今天对殷时渡生了许多抵触情绪,可心里只要想到他,便泛出甜蜜微酸的味道。
殷时渡啊,她为了他想要做蝴蝶翅膀的那个人,叫她怎么忍心舍弃呢。
殷时渡听罢愣了一瞬。
他终是抬起头来,用一种晦暗又深沉的眼神盯着她。
这种眼神令她很陌生,可又觉得今天的殷时渡合该是这样的,人本来就很复杂,她不该将他当作单一的纸片人。
“苒苒是觉得,我觊觎殷家的财产,所以才找那位祁哥?”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眼神里的什么东西一闪而逝,“那苒苒会觉得我很卑鄙吗……帮着外人对付殷家?”
按照今苒苒的说法,殷时渡就是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要是殷时渡真勾结外面的人,只为了要殷家的财产,这消息传出去,殷时渡会被人唾弃致死把。
今苒苒到这个时候,都还站在他的立场考虑。
何况事实摆在眼前,就像殷知斐说的一样,在这个节骨眼上,祁哥能这么精准地让程丞打压殷家,定然是有内线。
而殷时渡能第一时间得到殷家的消息,并且悄无声息将殷家完全监控,离不开高人的帮助。
今苒苒:“多久了。”
她盯着他,想知道他究竟跟那个祁哥混到什么地步了。
殷时渡微张了唇,“多久?”
今苒苒只得再说得明白一些:“你和祁哥认识多久了,见过他么?”
殷时渡似恍然了一下。
他轻点着头,手握成拳缓缓落在自己的膝盖,酝酿了一会,才道:“他么,嗯,据说很神秘,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他。”
不止没人见过,连祁哥这个名字都几乎销声匿迹了。
只不过有人提起的话,还是会有人记得,好几年前在北城,似乎出现过这么一位商业奇才。
今苒苒内心有点好奇。
殷时渡打量她一眼,问道:“你想见?”
今苒苒点头,又立刻摇头,“就是有点好奇,倒也没必要见他。”
如同祁哥这种人物,只可远观,她想提醒殷时渡,又一时无从说起。
殷时渡既然找了祁哥,那么一定是做好了打算,她要让他现在停手么?
今苒苒在思量时,殷时渡不着痕迹向她移动了一些,“苒苒。”
殷时渡紧抿着唇,白皙的脸上透露着明显的紧张。
即便他仍旧是今天那个出手打殷知斐的人,可今苒苒就是觉得他现在,还是她的殷时渡。
她大概是着魔了吧。
心底又怕他又喜欢他。
她很诚实:“殷时渡,我觉得,嗯,我现在想靠近你,但是会有点障碍。”
“……”
殷时渡伸出左手,又在半途停下。
“苒苒,不喜欢我了么?”
他尽量用很平缓的声音,好令她放松下来。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就像是一只被丢弃的狗,在深夜遇见你,忍住本能狗吠的冲动,只向你摇尾巴。
今苒苒听着心里忍不住泛出些苦涩,“你当我的感情是什么呢,说喜欢就喜欢,说不喜欢就不喜欢。”
殷时渡的表情有瞬间凝固。
不久前还浑身冰冷的男人,忽然间有些不知所措,“苒苒,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今天在殷家,是我下手重了,对不起,你不要不理我,如果你不喜欢,我下次绝对不动手了。”
他担心今苒苒因为他表露出的暴力一面,而因此再也不愿意跟他接触。
更担心今苒苒因为他在殷家布下如此紧密的监控,而想要逃离他。
这两个问题,是今天他碰到的劫,也是他有史以来,最无法预知结果的难题。
殷时渡的内心像是悬了把刀,头一次尝到提心吊胆的滋味。
可苒苒只是发现他这么浅显的问题,便难以接受了,如果以后……他简直想都不敢想。
殷时渡双手捂住脑袋,显得孤苦无依。
他好看的手插进栗色的头发里,那张脸也深埋着只剩无辜的轮廓。
旁人看了只会沉溺在他的美色里,而今苒苒看见了,只想如往常般想去顺他的头发。
今苒苒抑制住想触碰他的冲动,只摇头道:“我不是怪你不动手,而是觉得你动手动晚了。”
殷时渡抱着脑袋,略有诧异地抬眼看她:“……”
她斟酌了一会才说:“打人是不对的,这个你应该也知道,但当时你肯定是着急了,一是担心我,二是在气头上,将自己受到的委屈也一并发泄了。”
殷时渡眼里弥漫出点点水星,将那些晦暗不明的一并推开。
他的苒苒怎么能这么好呢,看见他这样失态的一幕,知晓了他对殷家的“企图”,却并没有击垮她的心理防线。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强大,既能站在较为正确的三观去看这些事,还能在不经意间替他着想。
殷时渡心绪激荡,想去抱她,却克制住了自己。
即便今苒苒这样说了,他心上悬挂着的那把刀却并未松开,反而如蜻蜓点水般在他心尖上蹭了一下,又痒又疼。
“可是时渡,你的委屈积压到现在,或许已经有些变态了。”
今苒苒毫不保留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又担心他不能接受,便缓声道:“我不是医生,就是说一下我自己的看法,可能我的想法也是错的,无论如何,我还是建议你去看一下。”
身为医生的殷时渡,对于人身体和心理的各种状态,应当能有较为理智的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