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蕾兴起意大利,之后流传到法国,又被俄国视为国粹,在欧洲各国都有不同的学派。俄国学派主要是以著名芭蕾教育家瓦岗诺娃为名的瓦岗诺娃学派,意大利则拥有切凯蒂学派,除此之外还有英皇学派,法国学派,以及丹麦的布农维尔学派等等。丹麦虽然是个小国,但是其独特的芭蕾学派令不少舞迷耳目一新,它与其他学派不一样的地方在于它尤其强调舞台上的男女平等,这个学派的舞剧男主角不存在任何托举女主角的动作。
也正因为芭蕾派系繁杂,所以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们,做同样一个姿势也会有所不同,大家之前学的都不是一个路子。有些野路子芭蕾教师把各个学派混杂在一起,教出来的孩子跳的就有些四不像。业余人士分辨不出学派的差别,但是专业级的舞者能够一眼看出差别和不对劲的地方。
南芭舞校教授的是正宗俄系芭蕾,因此徐芳首先的任务,就是尽可能把插班生的野路子动作都纠正成正规的俄系模样。她让学生们举起手臂保持好姿势,然后逐一纠正。
“江药,你怎么回事?”徐芳不由斥责,“就那么站不住吗?”
“我……我中午跑去食堂路长摔了一跤,脚很疼。”江药一边打颤,一边委委屈屈地说话。
白芸忽然有些羡慕江药的干饭热情。
大概就是干饭太热情了,所以江药中午在食堂里都没顾及摔伤。这阵子练舞倒是觉出味儿来了。
然而对于见多识广的徐芳来说,学生受伤实在是再普遍不过的事情了。她见江药伤的也没多重,就不管他继续上课,然而后半节课江药却越来越夸张,单腿直立时整个人抖的像是淋了雨的雏鸡。
“去边上做俯卧撑去。不到下课不许停。”徐芳老师瞥一眼呆怔的江药,“怎么,做俯卧撑会加重你的伤势吗?”
江药没办法,苦着一张脸去边上做俯卧撑了。就这样,江药在开学第一天喜提体罚。
班里其他同学见状纷纷挺直了上身抬高了下巴,不敢有一丝怠慢。徐芳这一招也是杀鸡儆猴,相信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人拿小病小痛当借口不好好上课。下午的舞蹈课结束后,吃了晚饭,就是晚练时间。
会有几个老师轮流监督学生们的日常练习。今天四年级晚练的内容还是把杆练习,之后舞蹈课程进度上来了,就要由班干部带头组织在晚练进行复习。
徐芳到底没那么铁石心肠,准许受伤的江药晚练请假,江药吃完晚饭就喜滋滋地回寝室休息去了。舞校平日里的练习枯燥无聊,能逃掉练习,对于生活在这里的孩子来说,已然是天大的幸运了。
晚练后约莫是七点半左右,到了自由时间。有些学生回去寝室做作业,而有些则留在练功房里准备走秀,或是其他比赛表演。
白芸走出练功房,正在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就见李言默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他虽然穿着宽松的休闲服,但是冷漠的神情还是令白芸的身体莫名紧绷起来。
李言默一步一步向白芸迈近,细碎的刘海下,是一双令人捉摸不透的漆黑的眼睛。
他一字一顿地对白芸说话:“跳给我看。”
?
白芸被这霸总语气惊得一怔,继而想到中午饭时的约定。她为了拉近自己和李言默的关系,主动上前请李言默教导她跳舞。然而后来她专注上课和练习,就把这事给忘了。
“我要知道你的水平怎样。”李言默抬下巴冲白芸身后的练功房点了点,示意刚出来的她再次滚进去跳舞。
“现在跳吗?”白芸感到一阵窒息。
因为晚饭难吃她没吃多少,哪想到晚练完了还要打李言默这个大BOSS,她就算意志再坚韧,体力也是有极限的,根本受不住。
“就现在吧。”李言默一双漆黑的眼直直望着白芸,也不知是没看出她的疲惫,还是看出来了却故意忽略。“你有事要忙?”见白芸迟迟不答应,李言默便又问了一句。
白芸轻轻摇头,认命一般回到练功房。她拿出播放器,一首一首的切换歌曲,思考该如何给少年形态的团长一个惊艳的亮相。
练功房里各练各的学生还有几个,大家都在放不同的音乐,嘈杂的厉害,但只要自己能听清楚就行。
过了一会儿,白芸终于找到符合口味的歌曲,踏着火热的摇滚乐即兴跳起舞来。
前世的李言默,为了迎合年轻人的口味,会在编创的芭蕾舞剧中加入很多现代的舞步以及技法。苏维之前融入的街舞元素,其实她也不陌生。她看的多了,便也记在脑海里。
现在,她把李言默风格的舞蹈,再次跳给少年版的他看。
她抬头望着少年漆黑的眼睛。前世诸多记忆伴随着舞步,如同源源不断的泉水,流入她的脑海。
她感觉自己不是在独舞,不是一个人战斗,前世的经验和经历化成透明的守护神,不离不弃地保护着她。
她回过神,发现少年版的李言默一直在看着她,目不转睛,似是无比投入。她不由扬起嘴角,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一曲舞毕,她迫不及待地迈近他:“我跳的怎样?”
她满心期待李言默的夸赞,不想李言默微微蹙起眉毛,眼神冷若寒冰。
“很差。”他顿了顿,又冷冷地补充一句,“毫无章法。”
白芸一时怔住。这批评来的猝不及防。
“芭蕾不是这样的。你在玷污它。”李言默似乎生怕白芸听不懂,又加重了语气说话,“你在一张白纸上涂了很多颜色,你以为这样会五彩缤纷,但其实看起来脏乱不堪,简直就是……”
“一坨屎?”白芸下意识地接上去。
李言默漠然点了下头。
白芸简直是要被气笑了。她卖力模仿前世他舞蹈的风格,却被这一世的他批评成一坨屎。
要不是她经历过前世锻炼出牛一样的心脏,很可能就这么被他骂抑郁了。
白芸一时不知自己更气他看不到她的卖力讨好,还是更气他不懂欣赏她的舞姿,就是觉得很气很气。
“有很多民间野路子舞者会像你刚才那样跳。”李言默看出白芸的愤怒,于是缓和下语气跟她说话,“可能确实会有很多人喜欢,但是,正规大团永远不会这样。大团追求的芭蕾精神是纯粹而明快的,那种精神永远不会过时。”
“如果去不了大团呢。”白芸静默片刻,轻声问道。
“没有尽全力努力过,就别说那种话。”李言默目不转睛地凝望着她,眼神坚韧而执拗,仿佛孤注一掷。有那么一瞬间,白芸有些不敢直视他。
她忽然想到,可能,李言默一直是个纯粹的人。
前世他大概也很讨厌在芭蕾里加入花里胡哨的现代舞步,但是他为了生计终归这么做了。
成年后的他为了养活舞团里的大家,终归成为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想到这个可能,她的心忽然被狠狠一揪。她想到他独自坐在楼梯上哭泣的样子,想到他独自练舞的样子,想到前世他为她打抱不平,忍着旧伤去酒吧表演,新年时在清冷的排练室整理道具的样子……
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但终归成了自己最讨厌的人。
心中汹涌澎湃的怒气,忽然之间消散的无影无踪。
白芸静静地看着李言默,他还很年轻,比她记忆中的团长瘦小一些,也更犀利一些。现在的他涉世未深,还不了解这个世界的全貌,带着一股少年独有的执拗与锋芒。
这样的他早晚会受伤。尽管她知道,无论受多少次伤,他都会站起来。
她不由就想,要是少年时代的团长像尤金那样爱笑,或者像苏维那样放浪形骸就好了,她就可以专心自己的前程,不再想要不要保护他之类的事情。
因为身高,他受到过排挤吗,苏维参加过的那些比赛,他去过了吗?她不由开始胡思乱想。
“还有,不要用那种不正经的曲子当伴奏,”李言默清冷的声音将白芸从一堆纷繁的思绪中拉出来。她定了定神,就见他蹙起好看的眉毛,不满地说话:“简直就像苏维一样。”
“苏维在你这里是反面教材?”白芸又是一怔,“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过什么?”
李言默静默片刻,向着白芸走近一步,近距离地直视她的眼睛:“你知道该怎么对待学长学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