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住旅店啊。”苏维转头,对她露出嘲讽的笑容,“要不然呢,睡伦敦地铁站吗?”
不行,她不能放任她的少年和一群乌烟瘴气的摇滚男孩去住乌烟瘴气的旅馆。
“你跟我走。去我住的地方。”她当即做了决定,抓着他的胳膊一脸坚定地看着他。
“……哈?”
苏维脸上的笑容慢慢消散了,过了会儿,才发出一个无意义的语气词。他不是很懂白芸怎么前一秒想找他干架,下一秒又邀请他去家里了。
哦,他逐渐想起来了,白芸一直都是这样。
上一秒要他死,下一秒就要他生。他在她面前,总是没有主动权。
“我租了个小公寓,只有我一个人。你过来住。”白芸怕苏维没听明白,就又说了一遍。她冷静了下来,于是定定地望着苏维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话:“你不要怕,无论是什么事,最后都会解决的。”
“啊……”苏维怔怔地看着她,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我没在怕啊?”
“嗯,那么走吧。”白芸拽着一脸懵逼的苏维向着自己家走去。
你曾在我低谷时陪伴我,而我亦会如此待你。
无论你信不信,我从没想过抛下你。永远不会。
69. 爱神再现 特殊的羁绊
白芸有时觉得, 生活要比舞剧迷幻。现在,她和一个离经叛道了将近二十年的少年一前一后地走在寒风瑟瑟的伦敦街头。而少年跟在她身后,一副十分温顺的样子。
刚下过雪, 湿冷的路面上还堆积着积雪。他们就这样默默走在伦敦桥上。寒风迎面吹来, 可是白芸不觉得冷。
“你有男朋友吗?”又走了一会儿,身后的苏维忽然出声。
“没有。”白芸淡淡说话。
“那固定搭档呢?”
白芸被问到痛处, 不由停下脚步,蹙眉望着苏维。
“我希望有人可以照顾你, 你总是那么拼, 一个人很辛苦。”苏维也停下来, 抿住唇, 用有些泛红的眼睛看着她。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情绪,但那情绪很快消逝了。他又弯起眼睛, 露出真挚的笑容:“搭档的舞技不需要多厉害,都是可以练的,性格好才是最重要的。”他的鼻梁高高的, 水滴形的鼻尖皮肤看起来有些薄。因为天气的缘故,鼻子红红的。
白芸蹙眉看着他, 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用一种交待后事的语气和她说话。
“你行李呢?”她忽然发觉不对劲。苏维只背着一把吉他, 没有其他随身物品。这出国一趟也是太简便了。
“来之前把多余的东西都扔了。”苏维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 迟疑了一会儿继续说, “我就想来看看你, 然后回国。”
“你不跳舞了?”白芸有些错愕。
“舞在哪里都可以跳啊。”苏维微笑, 神情平静, “我可以像林老师说的那样,去做个特训老师。”
“你在开什么玩笑?”白芸忍不住放大了音量,“那种事二十年之后再考虑都不晚!”
她还想继续教育苏维几句, 但是一阵烟花炸裂的轰鸣声阻止了她。她循声望去,就见大本钟所在的方向,一朵朵姹紫嫣红的烟花腾空而起,将灰蒙蒙的夜空照得格外明亮。圣诞季,是西方人眼中最欢闹的季节,深冬的寒冷,忽然就被这喜悦的节日气氛驱散了不少。
苏维仰头看着烟花,不由露出微笑:“一年多前,我在莫斯科大赛上见证了那么辉煌的一幕。我看着你穿着礼服向我一步步走来,笑容那么灿烂。我们一起站在梯形台上,看着观众们一排排站起身向我们致意。我觉得,那就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幕了。”
白芸定定地看着苏维。少年闪亮的眼眸中映着烟花的绚烂色彩。他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嘴角噙着令人沉醉的笑容。
“白芸,已经足够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她,面孔上笑容不变,“我对舞台以及舞坛,已经没有执念了。”
白芸陷入沉默。时间和阅历抹去了他身上锋利的棱角,令他变得柔和而深沉。但是,她并不感到高兴。
“可是,你以为特训老师就好当吗?”白芸冷冷地望着他,“万一有学生问你,‘老师,你为什么不继续在大团跳舞’,你要怎么说?”
如她所愿,他的笑容因为她的言语一点点消散不见了。
“说你因为一点小挫折就卷包袱回家了?说你苦练十多年,排除万难忍痛参加比赛,最后连舞团里的一点儿摩擦都忍受不了?”白芸深深吸气,用力抓住苏维的衣领。她闭了闭眼睛,努力遏制住情绪,但是一开口还是忍不住吼了出来:“苏维!你的征程才开始!你还很年轻,不要那么快认输!”
他抿住嘴唇,沉默地拿一双泛红的眼睛看着她。
“放心,你的名声在英国未必受到影响。”白芸用力喘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团里的一个著名编舞跟我很熟,他碰巧还很欣赏你。我会努力让你进英皇的。”
“白芸,你知道这不简单,以前不简单,现在就更不简单了。”苏维静默半晌,终于开口,用低哑的声音说话,“别为我操不该操的心。”
“以前不操心是我觉得没必要,现在是必须操心的时候。”白芸用一双坚定的眼睛看着他,“相信我,苏维,再尽力试一次。”
苏维看了看别处,喉结艰涩地滚动一下,没有说话。
“你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你自己。相信我们曾经取得的辉煌。”白芸伸手捧住苏维微凉的面孔,强迫他只看着她的眼睛。然后,她徐徐弯唇,对他露出淡然而超脱的笑容,“还记得么,我们是最强的中国组。我们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我们会把世界踩在脚下。”
“但凡伤害我们的,都会令我们更强大。”他不由轻声呢喃,一双黯淡的眼睛,慢慢亮了起来。
“但凡伤害我们的,都会令我们更强大。”白芸不由弯起眼睛,跟着念了出来。
“你说你在莫斯科已经遇到了人生中最美的风景,不,这远远不够。”白芸后退了几步,倚靠在桥的墙壁上,对苏维露出无比肯定的笑容,“你以后,一定会见到更美的风景。”
苏维定定地望着白芸。烟花还在持续,照得整个天空亮堂堂的,也照亮他心心念念的女孩。她看上去比他印象中的还要美丽,肤色如雪,乌发在风中张扬飞散,一双杏眼中,永远藏匿着永不屈服的火光。彷如神祇。
“我已经见到了。”他轻声低语,然后飞速上前,做他在梦里做过千回万回的事情。
他捧住她的面颊深深地吻了下去。她顺势环住他的脖颈。
“白芸,我很想你。”他在她耳畔,轻喘一声,近乎哽咽。
“我也是。”她用力抱紧他。
他们就像两粒火种,在这个寒冷的季节碰撞在一起。他们相互引燃,亮起炽烈的光,足以刺破最深沉的夜。
这世间没有人,亦没有任何事能阻挡他们一同向前的步伐。
苏维将白芸用力抱在怀里,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白芸感觉自己像是一个小女孩失而复得的心爱的布娃娃,被紧紧抓在手里。小女孩哪怕死都不会被松开她。
“好了,该回去了。”她笑着轻拍苏维的后背。
“我觉得,你可能会后悔带我回去。”苏维在她耳畔哑声说话。
白芸顿了顿,依然微笑:“倒也未必。”
她领着苏维来到自己的公寓。她租的公寓是伦敦的旧房子。狭窄逼仄的走廊里散发出阵阵霉味,墙壁很薄,能轻易听到从邻居家里传来奇怪的声响。伦敦寸土寸金,房租高昂,这个公寓唯一的好处就是离剧院近。
她用钥匙打开生锈的锁,领苏维进去。苏维立刻就怔在了门口。
他在他年轻的生命里尚且没有见过这么混乱的房间。到处堆着华美的衣饰,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具。屋子不大,但他觉得住在这儿可以玩捉迷藏。
“你要喝什么,咖啡行吗?”白芸十分娴熟地翻过一张沙发,一张茶几,还有一个小矮柜来到咖啡机前。
“开水就行。”苏维迟疑片刻,还是问,“你怎么有两个冰箱?还有两个微波炉?”
“我想抽个洗碗机出来,结果总是失手……”白芸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挥手,“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说,多余的东西我会处理掉的。”
苏维四处看了看,终于找到一个空的地方,把他的吉他摆了过去,然后又立住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