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药按照之前林风淡的教导, 在台上开始进行轻盈的空中足尖交错跳。这是一个跃到空中进行足尖交错的动作,男女舞者都会跳, 但是对男舞者的要求相对严苛一些。空中足尖交错跳的王者尼金斯基,能在空中完成12次交错跳,滞空时间和腿部的控制力可想而知。但是一般舞者通常达不到他的水平。苏维至多能进行八次, 而江药只能四次。
然而也不知为什么,哪怕是跳正剧风十足的古典芭蕾, 江药跳起来也跟演滑稽舞剧似的。他一脸天真无辜, 仿佛不知自己在哪儿的笑容。身上和脚下的动作带有一丝遮掩不住的慌乱。
“这跳的哪里是为爱痴狂的农夫啊, 整个就一憨憨农夫。”食堂里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接着大家一起发出清亮的笑声。白芸屏息凝神, 似乎也能听到电脑里传来评委和观众的笑声。
“自艺术节后, 江药的舞蹈就逐渐变得喜感了起来。”苏维站在白芸身边含笑说话。张萌萌在旁边发出极轻的叹息声。
“没想到他会受那么大的影响。”白芸也有些无奈。江药的风格在艺术节后就变得微妙起来, 林风淡纠正了半天也纠正不回来。也不知道他未来会变成什么样。
很快江药结束了他的表演。大概是跳完太兴奋,他下台时被绊了一跤,电脑内外, 又响起一片哄笑。食堂里喜悦的气氛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李言默出现,大家才再次安静下来。
电脑屏幕中,李言默开始他的表演。他表演的是《海盗》里的阿里。这个角色,林风淡也表演过。阿里动作飘逸轻快,既有海盗的奔放,也有奴隶该有的恭顺。不过不同的舞者表演同样的角色感觉是不一样的,林风淡的阿里总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而李言默的阿里,谦卑感更重,看起来颇为隐忍。
白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屏幕。李言默跳的版本难度不高,但也是含有一两个技术动作的。
李言默开始做Temps leve(一种小跳)。力量,离地高度和动作都不错,白芸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很紧张?”苏维站在一旁看着她。
“希望他这次运气好一些。”白芸把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李言默勤奋刻苦,可是好运一直都不曾降临到他的身上。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有时候……也不知该怎么改善他的命运。
“我跳的时候,你也会这样看着我吗。”苏维垂眸望着白芸。
“你肯定不会让我那么紧张。”白芸转眼,看着少年逐渐黯淡下去的眸子,不由勾起嘴唇,“不过当然,我会一直看着你的。”
苏维咬唇望着白芸,正要说话,白芸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示意他看电脑。
电脑屏幕里的李言默即将迎来他变奏里最难的动作——弯腿的Saut de basque(双腿离地的空转)。这个动作需要舞者在空中转身的同时弯曲双腿。李言默完美地跃起,但是落地的时候脚下没稳住,摔倒在了舞台上。食堂里的学生纷纷发出惋惜的低呼。
李言默神情如常地爬起来迅速跟上节奏,完成后续动作,然后对着观众席露出微笑,优雅行礼。
大家跟着鼓起掌来。白芸默然望着李言默。她去过比赛,知道在失误后将情绪稳定成这个样子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李言默已经拥有了许多职业舞者都不具备的职业素养。
虽然李言默面上没有丝毫表示,但从他离场的步态可以看出他是伤到了。
“李言默其他的动作都完成的很好,我相信评委会给出公正的评判的。”苏维对白芸说话。
白芸点点头,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
后来的几天,白芸和苏维一起进入冲刺阶段。她经常跟着苏维去健身房强化腰背肌肉,为更高的跳跃积攒力量。他们为彼此数数,直至练到精疲力竭。林风淡会坐轮椅来教室看他们跳莫斯科要跳的独舞变奏,做最后的指导。
“白芸,我听说你把许辰欺负的够呛。”林风淡望着白芸,有些无奈地笑,“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了,去英皇可要收敛着点。”
“可是,您不希望我教训他吗?”白芸望着林风淡,一双闪烁着战意的眼睛亮闪闪的。
林风淡一脸无奈地笑,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注定是要飞往高处的,而他,不配你这么做。”
白芸难得抽出空闲,于是去找摄影师陈溪漫。他们将合作出一组照片,刊登杂志后,再放到各大网站上。
陈溪漫领着白芸来到一片晨雾弥漫的森林。在尚未苏醒的绿意中,白芸穿着一席灰色的纱裙,如一道魅影,肆意起舞。她踩着那些枯败的树叶,在清亮的鸟鸣声中辗转。这是她第一次,不用音乐,不再听节拍,真正地不受制约的跳舞。
没有比赛,没有演出,与她相伴的只有逐渐苏醒的晨光。她奔跑,跳跃,足尖鞋所到之处,扬起一片枯叶的碎屑,只觉内心充满希望。
“你很有镜头感,我都不用提醒你怎么摆姿势,随随便便按快门,就能拍到很上镜的照片。”□□曼一边抓拍,一边用赞赏的目光看着白芸,“你没想过进娱乐圈吗?我感觉凭你的能力一定能发展的不错。”
“谢谢,可是我想我,更喜欢站在舞台上。”白芸一边说话,一边跳舞。
站在舞台上,当台下所以人都注意着她时,她亦能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跃动,在燃烧。和苏维跳舞的时候,她能充分感受到他们彼此有力的心跳。在平时练习时,做其他事情时,她没有那么强烈地,活着的感觉。
她想象自己是《吉赛尔》里的幽灵女王,修长纤细的双手交叠在胸前,足尖在寂静无声的清晨挪动出一串丝滑的小碎步。
“只有在舞台上跳舞时,我才觉得我是真实存在的。”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望着陈溪漫。
舞台上的白芸,才是真实的白芸。她需要舞台,而她也觉得,舞台无时无刻不在呼唤着她,渴*望着她。
“希望你不会觉得我的问题冒犯。我只是觉得你这个年纪的女生,尤其是你这样又漂亮又有才华的女生容易受到各种诱惑,然后就有些……举棋不定。可你不一样,我能看出你是个有明确目标的人。我很敬佩你的执着。”陈溪漫笑笑,对白芸举起相机,“告诉我,你的目标是什么?”
“做最顶尖的芭蕾舞者。”白芸目不转睛地望着镜头,昂起下巴,挺直腰板,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话,“世界前十。”
天空逐渐亮了起来,一束光落下来,打量白芸眼中的火焰。
拍摄顺利结束,白正在喝水,就听包里手机铃声响起,李言默打来了电话。“你看颁奖典礼了吗?刚结束。”李言默问。
“没有,抱歉。”
“嗯,我就是来通知你一下。我和江药都没得奖。真是意料之中的结局。”李言默轻笑,“不过也有好消息。江药被内陆一个小有名气的艺人经济公司看中了。那家公司很欣赏他的喜剧天赋和外形,想培养他当搞笑艺人。”
“哈?还有这样的。”白芸怔了怔,接着发出一阵笑声。
“现在江药正在和艺人公司的人谈话呢,抽不开身。不过他特地让我来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在艺术节上的编舞,还给他主角的位置,他不会有今天这样的成就。”
白芸无法不露出感慨的笑容,终于,每个人都将面对自己与众不同的未来。“江药挺有天赋的。”白芸静默片刻,还是轻声问,“那你呢。”
“嗯……虽然没有得奖,不过香港芭蕾舞团和京市芭蕾舞团好像都想邀我加入。”
“真的?”白芸在短暂的惊讶后立刻露出愉快的笑容。舞蹈比赛就是一个平台,能让各个专业公司接触到优秀的年轻舞者。哪怕不得奖,有闪光点的舞者,也会被有识之士发掘。
“太好了。”白芸顿了顿,“你整体发挥的很好,他们一定都看到了。那,都是什么职位?”
“没得奖也没有过人的履历,当然是从群舞开始做。”李言默继续说话,“我刚打电话给林老师。他说香港舞团历史悠久,升职制度更完善一些。京市舞团目前发展势头也很不错,待遇相对高,就是和南城舞团关系不怎么好。他让我自己考虑。”
“要不,你去香港舞团吧?”白芸定了定神,立刻说话。她忽然记起前世李言默就曾在一线舞团,因为托举早早受伤退役,回到南城做他的小团长。而那个一线舞团就是京市舞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