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帝王,他好像确实太过重信一人了。
詹岑巍从殿内退下后,在想是哪路人所为。
锦衣卫?
不大像,是徐牧就太过明显了。
任何人都有可能,他进京后树敌不少。
皇上离开后,徐牧像模像样搜查过,顺道帮着扫了下尾,之后就让各位大人和新晋的大人们都散去了。
好在礼制已过,也有大人喝茶后腹痛的,但没一会就好了,太医看过也无碍。
虽然官员们一向最不爱和锦衣卫走近,但也有人忍不住来探问。
徐大人没明说,只有所指向一提。
皇上会对詹首辅生怒是头一回,恩荣宴后暗暗就传开了。
再有人联想到道观一案。
在这个节点上发生这样的事?妙啊。
……
自宴上散去离开后,一群新科老爷们都陆陆续续聚集到了严斐的住处。
先到的看见身后来的说:“你也来了?”
来人点点头:“看来严斐把我们都喊来了。”
他们也就前后脚离开的,差不多时候也都到了。
四下一看全是熟悉的面孔,毕竟是同吃同住同学过一段时日的。
就在长道山脚。
大家本来到后还有说话交谈,说着方才那事及近几日的琐事,只是想到这时,交谈之声渐小,最后不约而同都停住了话。
气氛变得沉闷。
严斐落在最后进来,看了一眼大家都在了,便道:“大家,我有事要说。”
“是想说方道长吗?”
没等他继续开口,就有一人直言问道。
严斐看看他,点头:“是。”
自听过江嘉染那几句话后,严斐就深受触动。之后不管在做什么事,脑海中总在不停回想,自己是为何读书,为何要做官。
是为了功名利禄,还是为民立心立命。
他已经想明白了,所以来问问大家。
场面一时沉默。
没有人会责备沉默,因为都知道彼此之前是何等愤怒,也都是互相劝着忍下来的。
但说忍并不是真能忍下,不过差一颗引燃的火星罢了。
外头议论方道长的声音似乎一夜之间变多,他们心中质疑也在变得强烈。
这个质疑此刻被严斐点了出来,他们苦读入仕是为了什么。
突然那个稍胖的男子揉了一把脸,下了什么决心般道:“我不管那么多了,我还欠方道长一宅子的书。”
谁不是呢,当时的玩笑话可并不是玩笑话。
一人正色道:“知而不为,与帮凶何异。”
文人都是有傲骨的,没人想做趋炎附势,利欲熏心之辈。
纸上文章侃侃而谈,行事畏权龟缩不言。
那还读什么圣人书,做什么父母官。
想到这,大家一扫颓然,纷纷谈论应当如何。
“詹首辅一人之下……许多事和手段,皇上会不会也不知情?”
“据说朝议之下,想要能面见到皇上,都要先经过詹首辅的同意。”
“他这岂不是蒙蔽圣听?”
“……皇上今天竟对詹首辅生怒了,看来也不是对他全然容忍。”
“今日之事不像是冲我们来的,倒像是针对的詹首辅。”
“别看表面上如何,实际上都是各怀心思……”
他们已经一只脚踏进官场了,既是为方道长,又何尝不是为自己。否则今后怕也只能做依附詹岑巍的傀儡。
大家说着最后看向严斐。
“严榜眼,该如何做你说说看?”
“谏言。”
……
翌日晨,才刚开城门,守城官兵就看到城中有乞丐出城。
起初并不在意,直到发现城门附近聚集的乞丐越来越多时,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
守城官兵当即去禀报上官,统领见过这情形,后背一阵寒。
这明显太反常了,怕是要闹事,谨慎起见,下令暂时闭了城门,将聚集的乞丐喝退驱散,等宫中大人们下朝后请示再做决定。
老乞丐被人扶着在走,只恨自己脚瘸走不快,又恨自己没有听那女子的话早些远远逃出去。
在他们之中突然就传开了,官老爷们确实要查同党。虽有官兵否认但不过是拖延,只等上头大人们下令。
一旦今日之后城门紧闭严捕,就跑不了了。
他抬头看看不远处的城门,近了近了,再快一点。
然而紧赶慢赶,却眼睁睁看着城门又紧紧闭上了。
他顿时惊慌,怎么了,晚了吗?出不去了吗?
城门前,不知其中有谁喊了一声:“城门关了,我们出不去了!”
聚集而来的乞丐们惶恐之中,见身边人在跑也跟着跑起来,有要冲的有求着放他们出去的。恐慌只需轻轻一点就能迅速蔓延传开。
城门打开是乱,城门骤然一关更是乱了。
角落里一个独眼乞丐看过后又转身离开。收钱的事办了,别的他可不管。
城门前握枪的官兵却怔怔望着,一两个尚能抓捕,一大群该怎么办?要动手威慑吗?没遇过啊他头皮都麻了。
京城里暗中在关注着的,都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听说除了乞丐之后还有众多百姓也出现围堵在城门和方齐尸首附近。
来了吗?
终于来了吗!
宫中,朝议才刚结束,余公公一声退朝才出口又被噎了回去。
城中突然民乱,因事关重大,所以直接被报到了皇上面前。
皇帝紧锁眉头,是因何突然民乱?
钟士三得知后恼怒不已,这群乱民!他立即出列跟皇上请示要带人去平乱。
边上有官员一笑:“钟大人,这城防何时也是你在管了?操心这么多可不要太辛苦了。”
他正要反击回去,被詹岑巍看了一眼,也就闭嘴没再说话。
詹岑巍心想,民乱啊,是那缉捕令吗。
此等小伎俩,让钟大人去处理后,就没放在心上大意了,之后宴上出事也无暇去顾及。
有点麻烦,但不打紧。
皇上听明是与何事相关后,皱眉看向了詹岑巍。此案是由他办,没想竟办出了民乱。
詹岑巍出列请旨去处理,然而皇帝这次却没有再说詹卿去办,而是下旨命兵部下朝先去安抚,查明具体何事再回禀。
……
城门前起初是围聚着众多乞丐的,之后不知不觉又多了群情激愤的普通百姓。守城官兵也不明白,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被一处府上派来混在人群里的一个仆从,突然就冲到了最前头,眼见官兵刚一抬手就立马往后躺倒,大喊对方动手。
被别处府上派来,也打着趁主意要趁势闹大的,看到这情况都愣了。
怎么自己要做的事还被别人抢先了?那这就不用做了,做别的吧。
其余不明情况的人,或是远远没看清,只听到那叫喊心就跳得慌乱。怎么了动手了吗?
要逃吗,可是闭城门了一旦官兵围捕还能躲去哪里?之前被抄的某些京城大户他们难道不会躲吗?
正是惊慌无措之中,只听有人大喊方道长是无辜要伸冤。
起初东一声西一声不知是谁先喊,之后一声接一声一浪接一浪,聚集人群或是愤慨或是从众不知不觉也跟着喊。
对啊,只要方道长是无辜的,他们自然也就无罪不会被牵连了。况且方齐本就是无罪之人,他是多么良善之人大家都是见过或听说过的。
眼看着城门之前申冤喊声越来越响,围着尸身痛哭跪地求放方道长下来的声音也越来越响。
恰好在边上围观的那纨绔也兴致冲冲跟着喊。
友人忙拉住他:“你干吗呢?”
纨绔眼睛都亮了:“凑热闹啊,这场面多刺激啊!”
江嘉染不远不近站在某处角落,就像是那日飞奔赶来时一样,抬头将视线投向了方道长的身上。
到底是有些时候了,方道长不大好看了。
看这模样也不会悬更久了,可能今天过后就会放下来当逆贼尸首一裹了事。
所以还是赶上了,甚至令她也有些意外。
她知道行事并不一定会万无一失,没什么事是一定准确的,但总要做了才知道。
但没想到这把火比她想象的还要快还要浓烈。
如果顺利,不用今日之后了,很快方道长就会被放下来,不是作为逆贼而会有满城百姓送他走。
所以做事说话都是得讲理的。站在理这边,理自己也会来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