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沐青天脱去外衣,揽着他躺下,再掖好被子。在沐青天昏昏沉沉的时候,吴停云还是没忍住,问:“大人,绿水青山如何才能变成金山银山?”
“有山有水,才有人……”沐青天迷迷糊糊说完就睡了过去。
吴停云被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江/山/社/稷,才有家/国,百姓才能定居于“山水”中。若是没有“山水”“百姓”,空有龙椅帝印又有什么用?
“本王先前还真是小看你了。”吴停云轻轻扫了扫沐青天额前的碎发,脸上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辰时刚过,福宝福圆带着崇明县一家医馆的郎中回到了自明里,还买好了之前老郎中方子上写的药材。
郎中为沐青天诊脉,得出的结论和老郎中差不多。福宝把药方递给他查看,他也只是添了一味清心的药后就离开了。
“药秦呢?怎么今日一日都没见到他?”到了煎药的时候,翠竹突然想起药秦来。
“谁知道,管他呢。”福宝撇嘴,用扇子扇着药炉,“指不定躲在哪儿偷懒。”
翠竹不甚赞同道:“大人早就告诫我们要与人为善,你又忘了。”
等药差不多要煎好了,药秦才姗姗来迟。他一身泥土,衣服也破了几个口子,进门后就闻着空气里的药味儿找到厨房。
“把这个放进去。”他放下背篓,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一串红彤彤的东西递给翠竹。
“干什么干什么!”福宝尖叫着伸手就要去拍。
药秦眼疾手快地收回了手里的东西,面带愠色说:“我走遍附近的山才找到这么一串,小心一点。”
翠竹还算稳重,问:“药秦,这是什么东西?”
“番椒。”
听到“番”这个字,翠竹不由皱起了眉。
“药秦,这是给大人煎的药,你应是知道的。方子上并没有写什么‘番椒’,你要做什么?”
“方子上当然不会写。”药秦不屑。这是只有宫里贵人能用的药材,乡野郎中怎么可能会知道。
“信我。”药秦摘下鲜红的番椒果实洗净递给翠竹。
药煎好后就被趁热送去了沐青天的房里,正好吴停云也在。
药秦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上前,轻声对靠坐在床上的沐青天说:“大人,该喝药了。”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沐青天还是乖乖接过碗准备一口闷了这碗中药,早死早超生。
“呕!!!”
刚喝一口,沐青天直接呕了出来,碗里的药也撒了大半。好辣!为什么这么辣!又苦又辣!舌头,舌头呢?!舌头麻了!!!
吴停云发觉不对,箭步上前夺过沐青天手里的药碗放在鼻下一嗅,随即变了脸色,抽剑架到药秦脖子上。
“说!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沐青天忍着口腔剧痛,抬起手说:“咳,咳咳,我没事,都是自己人……嘶呼,停云把剑放下。”
第24章 麻辣喇蛄
吴停云停下动作, 但并没有收回剑,逼着药秦向后退,远离沐青天。
“当日不愿为大人诊治, 现在倒是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沉声道。
药秦不理会吴停云,朝着沐青天跪下, 说:“大人,那日药秦临阵退缩,不敢与大人医治,请大人恕罪。”
“这有什么‘罪’不‘罪’的, 快起来。”沐青天抻着酥麻疼痛的舌头说。
“停云也是,大家都是兄弟、朋友,是一家人, 把刀收起来。”
吴停云见沐青天并没有因药秦的无能发火, 狠狠瞪了药秦一眼后把剑收回了剑鞘,走到一旁靠墙立着。
“药秦辜负了大人的期待, 特地去山上摘回了这味药材给大人赔罪。”三言两语,药秦就说清了失踪一整天的缘由。
沐青天缓过劲儿来,嗓子和舌头没有那么疼了, 只是嘴唇还肿着。他用手在红彤彤的嘴边扇着风, 问道。
“辣椒?”
“大人, 辣椒是何物?”药秦不解。
毋庸置疑,他尝到的绝对是辣椒的味道, 沐青天对自己的舌头还是很自信的。
沐青天意识到辣椒在明朝和现代的叫法可能不太一样, 于是换了一种方式, 问:“你在药里放了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是,大人。”
药秦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 倒出几粒红色的果实递给沐青天。
沐青天捏起一颗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面嗅嗅,确认是辣椒后,明知故问道:“这是何物?”
“回大人,此物名为‘番椒’,味辛性热,可治胃寒风湿等疾。”
“番椒……”沐青天反应过来,辣椒其实并不是本土的作物,而是从外/国传来的,就和土豆。
古代人对这种辛辣的味道没有太多的了解,不懂得用“辣”来形容,所以只能叫“番椒”,意为泊来物。
吴停云的手指微微动了下。番椒是番邦进贡来的药材,极为珍贵,就算在宫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使用。药秦是怎么知道番椒,又是怎么知晓番椒可以入药的?
“大人,良药苦口,喝了药才能早日康复。”药秦走上前端住沐青天手上的碗摸了摸,“这药已经凉了,我再去为大人煎一壶。”
“不必!”沐青天连忙阻止道。
知道是辣椒之后,或许是心理作祟,沐青天逐渐感觉到胃部久违的烧痛感,就好像有几百只虫子在胃里钻一样。
淦!想他清心寡食这么多年,怎么到了明朝还不能吃一顿辣的!
“既然是良药,大人还是忍一忍。”吴停云难得和药秦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沐青天抗议了,然后呢?被镇/压了,有用吗?他一脸哀怨地捧着药碗,最后一次跟药秦和吴停云商量。
“能不能不喝,本官现在觉得很好,好到不需要喝药了。”为了不喝药,沐青天甚至不惜搬了自己的“官职”出来。
“不能。”两人异口同声道。
沐青天垮下脸,秉承着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最后的最后问:“你看,我生在苏州长在苏州,吃的是苏州米,喝的是苏州水,肯定受不了这番邦来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身体,不是得不偿失?”
“大人放心。”吴停云舀出一勺药汁,“吃不坏的。”
他和皇兄皇嫂都用过的药材,不会有任何问题。
最终,在吴停云和药秦“惨无人道”的“逼迫”下,沐青天还是喝光了整整一碗汤药,并成功地在一个时辰内上吐下泻,在茅厕占山为王。
吴停云和药秦一左一右守在茅厕门口,尴尬地抬头望天。
“你是从哪里得知番椒的?”吴停云问道。
“我师父,他曾经是宫里的太医。”
吴停云略有些惊讶地侧头,说:“太医?是哪一个?”
药秦呼出一口浊气,看着远方雾蒙蒙的天空,说:“都是入土的人了,何必再问。”
吴停云见药秦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据他所知,自皇兄登基以来,太医院并未有人员变动,也没有哪位太医告老还乡。这么看,药秦的师父应该是他们父皇的太医。
想到万贵妃与当时太医的处境,吴停云大致也猜到在药秦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赏菜宴时药秦对盐引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甚至知道叶淇和李广的名讳。
等了一会儿,沐青天扶着墙,虚脱地从茅厕里走出来。药秦见状赶快上去把人扶住,吴停云也不甘示弱,架起另一边,送沐青天回房休息。
此情此景,沐青天情不自禁,弱弱地喊了一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是被冤枉的,冤枉啊!”
吴停云失笑。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耍宝,真是没心没肺的。
药秦也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姿势很奇怪,于是停下脚步看着吴停云,说:“我送大人回房。”
吴停云想了一下,居然点点头,小心地把沐青天的胳膊搭到药秦肩上。
“我还有些事,大人就交给你了。”
吴停云也不想放药秦跟沐青天独处,但他想起来今天是小柒过来报告的日子。药秦的身份必须要查一查,还有张富,到底是谁在他背后撑腰,能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欲行杀人之事。
回去的路上吴停云又碰到金山银山两人,寒暄了几句。等到金山银山走远,吴停云又环视四周,确认再没有旁的人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