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重山(138)
——双腿分开的坐姿。
“!”
闻灯惊得直往上蹦,“我不要这样!”
“可现在的确换地方了。”步绛玄说得慢吞吞,手掐在他腰上,让他保持着姿势,视线从他眼角和眉梢扫过,落到他唇上,用一种体贴温柔的语气问:“要给你点盏灯吗?”
闻灯拿手掌覆住这人的眼:“……我谢谢你!”
……
闻灯的手没有落处,只能攀住步绛玄,将他衣襟抓皱。
这一夜的迷雾河没有月光,屋内廊下烛火尽灭,长夜凉如水,又烧得人滚烫。
到了后半夜,闻灯额头抵着步绛玄颈窝睡去。他无意间碰到了这人的伤处,但步绛玄没将这颗脑袋拨开。
步绛玄一直看着他。
辰光转至晨间,步绛玄悄无声息下床,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件干净衣衫穿上。他回到床前,捏了捏仍在熟睡的闻灯侧脸,在这人眉尾处吻了一下,走出里间,推开门。
迷雾河的清晨迷雾四散,露水深藏叶间,步绛玄穿过长廊,一路行至前殿,单手提剑,绛衣清寒。
这里灯火亮了一夜,幽族大祭司坐在案前,时而提笔书写,时而沉眉凝思。
步绛玄来到大祭司对面,坐在昨夜闻灯坐的位置上,敛袖开口道:“借大祭司纸笔一用。”
身披素色祭服的老者抬起头来,袖摆轻拂,将一沓宣纸一杆笔送到步绛玄面前。步绛玄道谢,提笔蘸墨,边写边问:“昨夜他给你的那卷书,大祭司可解出来了?”
“尚未。”大祭司回答。他这时便不像面对闻灯时那般笑容亲和,表情端的是严肃。
步绛玄和他对视一眼,垂眸继续写字:“那就请大祭司慢慢解。”
“这是自然。”大祭司慢条斯理应道。
*
寝殿。
闻灯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步绛玄走后不久,便迷迷糊糊醒来。
不远处烧着个炭盆,驱散了冬日清晨独有的冷意。他身上被清理得很干净,步绛玄还给他换上了新的寝衣,但昨晚闹腾一夜留下的不适感仍在,腰酸得不成样子,双腿乏力。
他忍住想要继续睡的冲动,脑袋一偏,往屋里看了看,没发现步绛玄的身影。
不会是睡完就跑了吧?闻灯面无表情想着,撑手坐起、下床。可他刚往外走了一步,便被一道灵力给拉了回去。
这灵力的一头来自床上,另一头束缚在闻灯手腕间。
闻灯低头看了又看,睁大眼。
——他被步绛玄绑在这里了。
第93章 如果
步绛玄提着食盒走回寝殿。
天光比先前亮了不少, 庭院和游廊都不再是一片朦胧。这里少有虫鸟,假山静立,风很轻, 矮植高树枝叶轻曳,无比安静。
殿内亦无声, 步绛玄隔门听见闻灯的呼吸声绵长均匀。他还在睡,判断出这点,步绛玄将开门的动作放到极轻。
门半开, 步绛玄掠身入内。
却在这时, 七八把刀越过隔帘自里间飞出, 在半空里拉出数弧雪亮寒冷的光芒, 咻然一声插入地砖, 距离步绛玄鞋尖仅半寸距离。
步绛玄认出这些是闻灯初至白玉京时, 被他带到铸剑街上买的那些。
闻灯的声音幽幽传来:“哟,夫人回来了?”
他的嗓音不如平时清澈, 低低的, 含着沙哑, 纵使刻意扬高了语调,却也掩不住里头的绵软无力。
“什么时候醒的?”步绛玄道,绕开身前的刀, 行至里间,坐到闻灯床前。
闻灯半坐在床上, 被褥和枕头都垫在腰后, 抱着手臂, 面无表情瞪视来者。
步绛玄抬手置了一张小几到闻灯身侧,打开食盒,摆出几个碗碟。
“吃些东西。”步绛玄道。
他把扣在碗上的瓷盖揭开。这是一碗粥, 煮得浓稠,肉粒剁碎,融在米中,面上撒了翠绿的葱花。另外两个碗碟里是腌黄瓜酸萝卜等开胃小菜。
闻灯看也不看,冷哼一声。
步绛玄将粥碗里的葱花拌匀,舀出一勺,送到闻灯面前。
闻灯不张口,把脸往后一挪,抬起左手,用右手在床柱和左手之间的空气里一抓,让束缚住他的那股灵力现行。这灵力是幽幽的冷白色,在闻灯手腕上缠了一圈。闻灯半眯着眼,把被套着的手举到身前,朝步绛玄晃了两下。
“不解释解释?”闻灯挑眉问。
步绛玄敛下眸。
粥碗徐徐缓缓升起白雾,他维持着手上的动作,隔了片刻才答:“我怕你又要走。”
“我能走哪里去?”闻灯没好气反问。
“你想去的地方。”步绛玄道。他情绪明显低落了,唇动了动,想再说点什么,但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闻灯不管,又晃了两下手腕,拉长音调:“解——开——”
“除非你不走。”步绛玄撩起眼皮,深青色的眼眸看进闻灯眼底,定定说道。
你还讲条件?闻灯绷着张面瘫脸,亦定定看着步绛玄。
被绑的人分明是他,这人却像个害怕被抛弃的小媳妇儿似的。闻灯心说着,伸手捏住步绛玄的脸,往两旁扯了扯,破坏掉他的表情。
“我现在又能走哪里去。”他低声说道。
步绛玄收回灵力,把手里的勺羹又往前递几分,凑到闻灯张口就能吃到的地方:“吃早饭。”
闻灯不习惯被人这般伺候,伸手去拿他手里的勺,却不曾想被这人避了一圈,重新绕到面前。
“我还没有瘫。”闻灯语气带上些许的无奈,无奈之下向前倾身,将这一勺粥吃进口中。
“合口味吗?”步绛玄仔细注意着闻灯的表情。
“不错。”闻灯点头。他察觉到步绛玄方才问的话里带着些不甚明显的紧张,闪过一个念头,试探性问:“不会是你煮的吧?”
步绛玄又喂了闻灯一勺粥,然后给他吃了一块腌黄瓜,神情平静地道:“并非困难之事。”
“看来是你自己煮的了。”闻灯重新将这碗粥看了看,发现米煮得极浓稠,肉末均匀、粒粒分明。
的确像步绛玄的刀功。闻灯不禁笑了:“我以为你只会切菜,不会做饭。”
“学会炼辟谷丹前,我学过煮饭。”步绛玄简单解释了一句。
但闻灯听出许多东西。他吃掉步绛玄喂来的这一口,坐起来一些,改成盘腿的姿势,轻声问:“在萧山的时候?”
“是。”
闻灯眼前浮现出画面。那时的步绛玄一定是瘦小的,他失去双亲,住在条件不好的屋子里,步家或许连食材都不会送,得靠他自己去山里猎取。锅是一口老铁锅,灶台比他还高,他搭着凳子踩上去,往里加水下米下面条。小孩儿或许还会把凳子踩翻。
“他们待你不好。”闻灯声音更低了些,攥住步绛玄的一片衣角,用两根食指一圈一圈绞动。
步绛玄抓住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道:“都过去了。”
闻灯想起昨日的事,语气满是不信:“真的吗?”
“现在的我,他们轻易不敢动。”步绛玄道。
他继续喂闻灯吃早饭,两三口粥,一小块开胃菜。
起初闻灯觉得他挺乖,不像上次喂药那般胡来,后来喝粥喝得快了,有几滴沾到唇角,刚要舔干净,被这人抢了先。
他将动作放得轻且慢,沿着唇角而上,将微张的唇缝挑开,探向深处。
闻灯仰起头,手撑在身侧,慢慢抓紧,在床毯上抓住皱痕。步绛玄扣住闻灯这只手,过了许久,低声道:“味道不错。”
“手艺不减当年?”闻灯向步绛玄投去一瞥,眼眸里蒙着一层水光。他眼角泛红,和眉尾生来便有的那抹轻红几乎连成一道。步绛玄倾身过去,将他再次吻住。
余下的小半碗粥撒了,连带那张桌都被推到地上。闻灯腰软得不行,想逃,被步绛玄用一根系带绑住双手、压在头顶。
胡闹许久。
闻灯只觉得疲倦两字被刻进了骨子里,歇了又歇,才恢复力气踢了步绛玄一脚。他瞪着头顶上的床帐,余光扫过步绛玄的肩膀,骤然想起一件事。
“你昨晚一定没喝药。”闻灯转头看向步绛玄。
步绛玄的头发被他弄散了,垂在身侧背后,乌黑透亮,仿佛缎面。他下颌和脖子上各有一个牙印,素日里的冷淡神情全然消失,靠坐在闻灯身旁的床柱上,用手替闻灯梳发。听见闻灯的话,他轻轻挑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