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莲的黑月光(3)
那十天过得漫长而又飞快。
俞楚天天往村头女红手艺最好的刘嫂子家跑,在她的指导下笨拙地一针一线缝补着自己的嫁衣。
刘嫂子人好,私下里还悄悄跟她说,魏子陵来路不明,就这么嫁了担心被骗。
俞楚的手指又被针扎了一下,她熟练地把指头放到嘴里一吮,“子陵哥哥他……是个孤儿。放心吧婶婶,他会对我好的。”
刘嫂子叹了一口气,到底没再说啥。
准备时间太过仓促,嫁衣缝制得有些拙劣,针线落脚处,被扎破的手指甚至在上面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暗红血迹。
但俞楚还是很开心,穿不了婚纱,至少可以穿上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她就要嫁给他了! 嫁给那个欺霜赛雪的少年郎。
这一切都像是做梦一样。
婚礼那日是个艳阳天,前一晚刚下过一场雨,落了一地残红,花瓣颓靡,铺满了整个小院。
红盖头遮住了她的视线,俞楚低着头,看得到自己暗红的绣鞋尖踏在残红之上,有种别样的美感。
她的心脏跳得很快。
别怕,别紧张,俞楚告诉自己。
她的手被温凉的指尖握住,指腹有薄薄的茧,带来一点粗糙的触感。
俞楚鼓起勇气,冰冷的指尖一点点抓住他。
那双手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前走,跨过火盆,拜了堂,入了洞房,最后……挥剑捅穿了她的身体。
红盖头甚至还没被掀开,俞楚瞳孔骤缩,张了张嘴,涌出一口血沫。
倒下去的时候,她只看到那剑柄上扬起的冰蓝色流苏——那是她特意为他挑的颜色,俞楚觉得,只有这最纯粹的冰蓝色……才配得上他。
流苏染了血,不好看了。
远处,大能们似有所感,纷纷仰头,紫气划过天际,预示着修真界一颗新星诞生。
修真世家魏氏大公子魏子陵,在被太微门掌门玄微真君收入门下的第六年,堪破尘缘,以无情入道。
修真界一片撼动,无人知晓,与此同时,一个小女子从婚床上挣扎着滚下来,拖着艳红的嫁衣爬到院落中央,悄然咽气。
血迹蜿蜒,灼伤了一地花色。
***
直到死后俞楚才知道,她根本不是什么妄想中的女主角,而只是一个炮灰女配。
更狗血的是,她原本是身负大气运之人,却被当成一个上位工具弄死。死后可笑的成为他的“白月光”,替那狗男人挡下无数烂桃花,甚至被恋慕他的魔界妖女挖坟掘骨,骨头喂狗。
开局千里送快递,史上最冤炮灰女配!穿越界之耻!
俞楚不甘心。
只是再不甘心,作为一缕孤魂的她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魏子陵乘风直上,一路开挂,名扬天下。
再然后,凄凄惨惨飘荡了许久的阿飘俞楚在归陵真君击退魔界大军,万人簇拥、四方来贺,如同天神降世的那一日突然消失了。
她只记得当时看见了一个红艳艳的光洞。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风雪撞击着柴门,每一下,都令人心惊。
俞楚垂眼看着那行字慢慢被细雪覆盖,她的掌心埋在雪中,五指渐渐收紧,在雪地上抓出几道长长的痕迹。
按照原著情节,今夜……就是她与魏子陵初遇的那天。
煞笔魏子陵,这一世,你跟自己玩儿去吧!!
第2章 杀人了 无头尸体轰然倒下的同时,那个……
大雪从黯淡的天幕挥洒而下,地面一片银白,反射着幽幽的光。
一道身影形如鬼魅穿梭在雪地上,脚下竟没留下半分痕迹,疾风挟裹着雪花朝他迎面扑来,又如同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往两旁避开。
不远处一座村落的形状隐隐显现出来,魏子陵收敛身形,撤去护体灵气,一步一步朝着其中一间小院走去。
就在此地。
没了护体灵气,魏子陵的脚步落在实地上,积雪被踩得咯吱作响,脚印在身后蜿蜒出长长一路。
人似乎不在家。
魏子陵凝神打量片刻,还是抬起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叩响柴门。
“笃笃笃——”
风雪更急,只有衣袍烈烈翻飞的声响。
魏子陵手指一抹,那把锈迹斑斑的大黄锁哐当坠落,被积雪深深掩埋。
柴门发出吱呀一声,向来人敞开。
他环顾了一圈,院角载着一棵石榴树,被大雪压弯了枝桠。屋子里是黑的,窗上的纸糊被风吹得左摇右摆。
魏子陵一掌轰开就近的一扇门——是灶房,灶台还有余温。
人没走多久。
他退出灶房,进了主屋。以他的目力,即使没有点灯,屋内情形也能被一览无余。
室内摆设称得上是简陋,除了正常的桌椅床榻之外,就只有墙角堆着几个大箱子。
他轻轻一挥,箱子弹开来,左边是满满几箱书,最右边是一些女子的衣物,他的目光在最上面那只似鼠非鼠的黄色布娃娃上定格了一瞬。
的确是在此处,不会有错。
人既然不在,他便明日再来。
魏子陵刚要退出院落,突然敏锐的看到台阶之下有一处异常,他伸手一拂——
魏子陵你个??
后面这个古怪的符号是什么?
字迹已经被雪覆盖,若不是他不比凡人,也是万万察觉不出来的。
魏子陵瞳孔微微一缩,这个人……提前知晓他的到来?
不,这不可能。他来这里之前,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过。
魏子陵如同清冽寒潭的双目,掀起了一丝波澜。
***
“宋公公,小的来小的来,您老歇着就是。”
被唤作宋公公的太监冷哼一声,随手扔掉鞭子,从袖子里抽出一张洁白的帕子,一点一点抹去手指上粘稠的血液。
他伸出鞋尖狠狠踩上地上那人的脸,又像是不舍般,只是轻轻摩挲了下,便抽回脚尖。
“小兔崽子,给爷等着。”声音又细又尖,如同毒蛇阴冷黏腻。
地上的少年奄奄一息,他脸上覆着一张古铜色的面具,只露出一张苍白的仰月唇,下颌角的弧度如同尖刀般锋利。
血污顺着面具边缘缓缓滴下。
两个小太监小心翼翼扶起他的肩膀,试图把他弄到床榻上去。
少年的衣服被人拨开,瓷白光洁的肌肤上蜿蜒着一道道鞭痕,新伤叠旧伤,落了好几层。
宋公公坐到床榻边,轻轻啧了一声。
“裴休啊裴休,你这不是……自讨苦吃吗?”他阴阳怪气说着,大拇指朝着还在渗血的一道鞭痕按下去,转了转。
殷红涂满了整个手指,宋公公满意地举到眼前欣赏,旋即送到嘴边,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那张死白的面皮抖了几抖,喉咙深处溢出一丝餍足的喟叹。
宋公公突然发了狠般吞下自己的手指,舔裹吮咬,另一只手猛地抓上自己的那处。
旁边的几个小宫女纷纷低下了头。
面具之下,裴休的睫毛轻轻颤了颤。
宋公公的气息有几分不稳,他的手指又湿又冷,胡乱朝着裴休身上摸去,“爷,爷疼你……”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交换了一下眼神,垂头屏退。
宋公公已经压上了裴休的身子,养了他足足十二年,是时候了,是时候了……
退到一半的众人突然听到“咚——”一声闷响。
一个小太监率先转回头去。
手中提着的灯笼啪一下摔到地上,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另一个小宫女察觉到异常,也回头看过去。
宋公公骑坐在七皇子身上,脖颈处……
“啊!!”一道尖锐的女声划破长夜。
宋公公的项上人头早已不翼而飞。
他的身子还在轻微扭动,似乎是随着心脏跳动,断颈处的血柱粗细不均,一股一股往外喷溅。
无头尸体轰然倒下的同时,那个少年抬起眼来。
面具不知何时四分五裂,他的面容,第一次完完整整展露在众人眼前。
他们逃命的脚步或许凝滞了那么一瞬。
七皇子生着一张线条清冷的脸,整个人就像是云间鹤、松上雪。但那张脸上,偏偏有一双浓墨重彩的眼。
他眼底汹涌的墨色似乎随时就要溢出,偏偏眼尾却泛着薄红,毁天灭地的狠决就这么被化作玉石俱焚的悲烈。
所有人都心间一颤。
她从未见过那么好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