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气氛异常的尴尬且怪异。
但江廷始终没有收回手, 他气定神闲从容不怕地站在那，似乎一定要等到沈斯远给予回应才肯作罢。
有些人天生就带有某种气场，哪怕他放低姿态，徐慢却仍然感觉到江廷身上的压迫感。
好一会, 沈斯远终于伸手回握, 眼里带着防备。
“你好, 江先生。”
骨节分明的两双手稍稍一握，很快就分开，这个敷衍又疏离的握手, 连同刚才的问候一样，没有任何一个人是出自真心的。
但江廷表面功夫做得很好，他凑近了些，仔细打量沈斯远脸上的伤痕，话语里似乎真的充满了歉意和愧疚：“都这么些天了，竟然还没好彻底。都怪我那天太冲动了, 一时没了分寸, 这几天我一直都很内疚, 所以今天来和你说声抱歉。”
说完，他将带来的精美水果篮递给对方，徐慢看到在最上面还放着一张卡片，写着“祝早日康复”这五个字, 但是一看就不是他的笔迹。
“也希望沈先生能收下我诚挚的道歉。”
江廷脸上一直挂着得体的笑容，徐慢看着倒是怪瘆人的。
这番话在徐慢看来，大概的意思就是：我已经放下身段来道歉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徐慢出言讥讽：“那你早几日怎么不来，现在都快好了才来。”
“前几日有事在忙，和云城旅游局有个项目，”江廷看向她，为了证实自己话里的真实性，他又补充了句，“你要是不信的话，可以看云城早间新闻。”
沈斯远的视线落在面前的水果篮上，他思考了几秒，终于伸手接过。
“嗯，我接受你的道歉。既然江先生这么忙，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我和徐慢就不奉陪了。”
“我今天正好没什么事，”江廷没有掉入沈斯远的语言陷阱，他弯起嘴角看向徐慢，“现在忽然有些饿了，不知能不能和你们一起吃完早餐再离开？”
江廷想的什么心思，徐慢心里门儿清，她也是没料到江廷竟然还有这么无赖的一面。
沈斯远和徐慢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江廷又继续往下说，表情稍有些失落：“原来沈先生并没有真的原谅我，看来是我做得还不够，那改天回到津城我再去拜访。”
徐慢刚想开口拒绝就听到沈斯远说：“那这顿饭我请江先生吧，就当是谢谢你以前照顾徐慢那么久。”
这句话听上去是那么熟悉。
江廷仔细回想了几秒，终于记了起来，在五年前，徐慢去沣城参加竞赛，他也跟了过去，当晚庆功宴，他在餐桌上也是这么对沈斯远说的。
现在，他把这句话还给了自己。
心脏有一瞬间的刺痛，那种浓重的窒息感又翻涌了上来。
但来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因此他表面还维持着友好的微笑，只是那眼里是浑然冰冷。
“那谢谢斯远，”说完，他又装懵，“我可以这么称呼你么，沈先生？”
沈斯远眉毛一跳，心中稍有不适。
“你请便。”
这一来一回，徐慢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炸了。江廷可以报复她，可以折磨她，羞辱她，但像现在这样，她是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推开门时，沈斯远走在前头，徐慢特意走慢了几步，小声对江廷说：“一大早的，你是不是有病？”
江廷非常快速地回答：“嗯，我有。”
徐慢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看到徐慢的反应，江廷笑得很开心。不温柔不体贴的徐慢，其实他也很喜欢。
沈斯远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视野很好，刚好能看到远处的晋华寺，偶尔还能听到寺庙里传来的钟声。
餐桌上，徐慢和沈斯远坐在一边，而江廷坐在徐慢对面。
江廷吃饭的姿态一向优雅，没发出一点声响，他优雅地切锯盘中食物，似乎真的是因为饿了才要求和他们一同进餐。
只是，徐慢的视线忽然在江廷手腕间停住，因为，在江廷露出的半截手腕上，她发现他还戴着当初那只情侣手镯。
徐慢压制住心里的异样，低头喝了口咖啡。
吃到一半，沈斯远看了眼徐慢盘中的食物，几乎没怎么动过，于是他让服务员上了一些粤式点心。
徐慢阻止：“已经够吃了，这么多，我们吃不完。”
“在国外的时候，你不是总说想吃这个么？”
江廷拿着刀叉的手明显一顿。
无论他怎么刻意忽略，那三年，始终是他心里一道坎。
徐慢只和他在一起一年半，却和沈斯远度过了三年，在异国他乡，在他不知道的地方。
那三年，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无从得知。是不是因为她和沈斯远之间过得足够幸福开心，所以徐慢从未想过回头看他一眼，所以现在她才会对自己那么冷漠。
沈斯远这句话让徐慢也愣了愣，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起这件事。无意识地，她抬头看了一眼江廷的表情，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在江廷眼里她看到某种落寞的情绪一闪而过。
点心端了上来，沈斯远拿起筷子给徐慢夹了一块，徐慢其实不太适应这样的沈斯远，但还是轻声道谢。
吃了两口，他转过头对徐慢说：“是不是比我做的好吃，上回我怎么做都不是这个味道。”
“我觉得味道都差不多，”徐慢顿了顿，“都挺好吃的。”
江廷明知道沈斯远是故意的，但他还是免不了想起以前那些事。
他以前也给徐慢做过饭的，当时的徐慢也是一脸心满意足，她双手勾在他脖子上说，江廷，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不知道过了这么久，她还记不记得这些事。忽然他又想到，如果徐慢真的忘了，那这个世界上就只有他还记得那些回忆了。
多么心酸。
这一刻，江廷觉得自己在这张餐桌上有些多余。
但他这次来，并没有打算就这么坐以待毙。
餐后甜点刚端上来，徐慢的电话就响了。
大约是公司那边的事情，她出去接听了这通电话，因此餐桌上只剩下沈斯远和江廷两人，空气一时变得无比安静。
安静中又蛰伏着某种暗流涌动的气息。
餐巾擦拭嘴角，江廷忽而摘下了眼镜，他脸上的笑容依旧人畜无害，和刚才没有任何区别。
他望向沈斯远，缓缓开口：“对了，这次来，还有一件事想向沈先生道歉。”
徐慢不在，沈斯远不再伪装表面的和平，说话声低沉了许多。
“什么？”
“当年，你在出国前发给徐慢的那条信息，”江廷笑了笑，“是我删的。”
霎时，沈斯远的脸色变得阴沉，餐桌下的手紧紧攥住，那双狭长的眼终于流露出恨意。
江廷在等，他在等沈斯远向自己动手。
那天，他也是这样故意挑拨自己的情绪，现在他想让徐慢也看看她眼中温柔的人暴力的那一面。
但是沈斯远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克制，他只是狠厉地瞪着自己，就像那一天，他和徐慢刚确认关系的那个夜晚，他在黑暗中看向自己时的目光。
江廷并没有就此停止：“你说，你多卑鄙，我和徐慢还在一起的时候，你就盼着我们分手。”
江廷至今都还记得那条短信的内容，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就像刻在脑子里一样。
【如果三年后你和他真的分开了，我希望我会在你身边。】
竟然还真的被他说中了。
他问沈斯远：“为什么你认为我和徐慢三年后会分开，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沈斯远的情绪很快就恢复如常：“是，我的确一直在等着你们分手，因为你只会给徐慢带来伤害。”
“伤害？”江廷皱眉，“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她。”
许是江廷的表情太过无辜，沈斯远禁不住开口：“那一年，在我决定留学前，徐慢和我说，就算她明知道以后你会和别人结婚，她还是想赌一把。她曾经有多爱你，是你没有珍惜。”
“什么意思？”江廷一脸茫然。
沈斯远还想往下说，可是这时徐慢刚好推开门走进来，也是在这时，沈斯远意识到这些话不该是由他来告诉江廷。
他说：“就到此为止吧，江先生，其他的我无可奉告。”
第58章 . 正版首发 二更
当天下午, 江廷就乘坐航班离开了云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