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头冷哼一声:“这么多事情还没做,你居然说我没事?”
荆殊却没被她严肃的表情吓到。
他看着乐谣,居然露出一种有些心疼的眼神。
“你每天……要做的事情都这么多吗?”他问。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出身良好,家中仆役成群,连台阶上的落叶都要专门分配一个人去清扫吗?”乐谣的火气有些上来了。
她倒不是对荆殊有什么意见,只是突然意识到自己因为睡得沉错过了一整个下午,心中焦躁,言语间难免也不客气起来。
但说完之后,乐谣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她后撤一步,垂首为自己的唐突道了声歉。
荆殊跨过灶房的门槛,朝她走进,道:“没事,我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
乐谣妄图扯出一个笑容化解自己的尴尬,却听他又道:“不过你无需这般着急,事情我都做好了。
“不管是清理庭院中的竹屑,还是砍柴挑水,抑或是到游贩那边将你订好的东西取回来,我都干完了。”
荆殊伸手,揪了揪乐谣面上不堪一捏的软肉:“所以,别担心,没事的。”
乐谣短暂地呆愣住了,以至于没能避开荆殊伸到自己颊边“放肆”的爪子。
而此时,她复杂的目光中映入的是荆殊愈发扩大的单纯笑意,两人的表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难得抓住乐谣这般没有防备的模样,荆殊又试探性地朝她靠近了一点。
“睡一个下午都没事。”他附在她耳边说。
乐谣终于清醒过来,连忙后退两步,将两人间的距离拉开到一个安全的范围:“你……”
她的话还没出口,得逞的荆殊已经捏起案上两块片好的五花肉放进嘴中,细细品味起来。
“哎呀,我就知道,真好吃真好吃!”他咂着嘴,“不枉我忍了大半个下午,这卤肉果然非同一般!”
说着,他又不知廉耻地尝了一块。
乐谣方才升起的纷乱思绪在他这番动作下消散了个干净。
她提起还握在手上的刀,冷冷对着面前的硕鼠道:“出去!”
“我可以,可以再吃个蛋吗?”荆殊嘴中还塞着肉,眼中却闪烁着无辜开始盯上锅中卤得正好的鸡蛋。
乐谣咬牙切齿又重复一遍:“出!去!”
荆殊这下终于知道怕了,一边连连告饶,一边退了出去。
他离开后,乐谣终于能平静下来继续准备晚膳。
外面,乐阳和江胜几人终于从外面游玩回来,进门就见荆殊嘴巴鼓鼓囊囊正在咀嚼着好东西。
乐谣听到乐阳跑过去询问荆殊的声音,一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在庭院中开始追逐打闹起来。
荆殊的声音还是那般得意,似乎那两块五花肉是什么不得了的好处,刺激得乐阳几个孩子嗷嗷地跟在他身后叫唤。
难得宁静的灶房中,乐谣看着窗边高高的柴火,还有角落里方才叫自己忽略过去的新盐,倏尔轻舒了一口气。
自穿越以来,她感觉自己似乎是第一次,心头上一点担子都没有。
——
隔日。
今日码头只有一艘船,相应的人也不多。
下午时,阮青见没有了顾客,便寻到乐谣,邀请道:“乐谣,我姐……额,伶红姑娘说,想邀请你,哦还有你这位表兄到家中做客。”
她有些不确定地询问:“你,你去不去啊?”
乐谣知道是自己昨天那番请求起了作用了。
她点点头,笑道:“当然。那我们现在就收摊,一起过去?”
“嗯。”阮青点了一下头,脚步轻快回去收拾了。
过了一会儿,在阮青的带领下,乐谣和荆殊来到了码头西北面的一处院落群中。
他们的推车和阮青的东西通通被寄放于入口处的一个小院,没了负担之后,三人的脚步便轻快起来。
阮青很健谈,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
“那个院子是伶红姑娘专门拨给我用的,你们以后的炉灶桌椅干脆就都摆在那边,不用来回带着了,多麻烦。”她尽力释放着自己的善意。
乐谣能感觉到这个小姑娘似乎没什么朋友,还抱有一种稚子的天真灿漫。
她忍不住问:“你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吗?”
“对啊。”阮青回头,“有什么问题吗?”
乐谣摇头,搪塞道:“这里白墙绿瓦的,比我们村中好看许多。”
“是吗?”阮青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点。
乐谣的目光不经意从巷道旁边高壮的护院身上略过,随即笑道:“是啊。”
确认了自己心中的疑惑,乐谣对着这伶红更加敬佩了。
她知道,这里就是东陵码头最出名的“红灯区”了,伶红和她手下一众姑娘便住在此处。
能在这种地方,教养出阮青这么一个孩子,显然,伶红该是下了很大的力气保护她。
可惜的是,她不知道为何伶红只把自己的势力拘束在这一个角落。乐谣觉得,光是这一路走来,自己能看到的护院打手,已经能让伶红将码头摊贩处也收拢进自己的控制范围了。
她暂时将想不明白的地方抛到脑后,与阮青一同踏进一扇精致的拱门。
远远瞧见了客厅的模样,荆殊便主动避嫌,自称想留在了院子里头赏花。
阮青也无异议,喊来了院中两个护院招待他,自己带着乐谣进入了屋子。
伶红非常知礼,早早备下了点心和茶水,笑着招呼她们。
初始的交谈非常愉悦,伶红和乐谣的情商自不必说,两人哄着阮青闲聊起码头的状况和这几日的摆摊经历,每每说上两句就要忍不住笑起来。
等到点心茶水消耗过半,伶红便找了个借口支开了阮青。
乐谣知道正事要开始了,忙不迭地端坐好。
“倒也不用如此紧张。”伶红眉目间还带着笑,“这几日,还有接下来的时间,都要劳烦你照顾阮青那个孩子了。”
“阮青姑娘聪慧又好相处,我们两个一直是相互帮衬,没有‘劳烦’一说。”乐谣道。
“我是真喜欢你。”伶红突然道,“虽然知道你这些话只是为了讨好我,但这么多年来,你是唯一一个不至于让我感到厌烦的。”
乐谣摸着她的性子,回道:“姐姐过奖了。”
“说说正事吧。”伶红端起茶盏,又润了润喉咙,“我听青儿说,你想要把商船往来的消息,全都告诉那些摊贩?”
乐谣点头。
“全部告知?免费告知?”伶红确认道。
乐谣再次颔首。
“你是个聪明人。”伶红道,“商船对于码头有多重要,我想无需我再多费口舌。
“你就算是以货物的形式,将消息卖出去盈利,我都是不惊讶的。说实话,我原本以为你会做这样的选择,这也是我为了让你照顾青儿,给出的真正好处。”
说完,她问道:“我可以听听你是如何想的吗?”
乐谣朝着伶红笑了笑,随后将早已组织好的语言娓娓道出:“伶红姐姐的心意,我当然知道,也十分感动。
“但是,比起贩卖消息所能得到的短浅收益,我更希望码头能长久繁荣发展下去。”
伶红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表情并不是惊讶,而是有种确认了自己心中猜测后的审视与震撼。
顿了顿,她叹了一口气又问:“码头的繁荣……跟摊贩有什么关系呢?不是只要船只过来就行了么?”
“当然不是。”乐谣回道:“商船当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但码头上吸引船只靠岸的摊贩商品,也是不容忽视的。”
“你觉得,就凭你那些竹筒饭,还有那边各种上不了台面的面食米糕,能比得上我手下的人?”伶红突然有些愠怒。
东陵码头,一直以来就是以她和她手下那些花姑娘闻名的。如今愿意在此处靠岸的商船,十有七八就是冲着她们来的。
伶红当然知道乐谣的意思,只是她有自己的考量,而方才乐谣的话,显然并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乐谣微愣,随即道:“伶红姐……”
“你年纪小小,志向却挺大。”伶红面上又恢复笑颜,打断了乐谣的话径直道:“这些日子,你要求邱掌船他们向同行散布码头的消息,打的也是这个主意吧?”
乐谣倒不意外自己与那些掌船的事情会被伶红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