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拿到拐杖,还有心思惊奇。
“咦,这拐杖长得真奇怪。”他瞪大眼睛,“但却十分好用。”
乐谣在另一边搀着他,拧眉提醒了一句:“看路。”
她实在不知道这少年在想些什么,明明受了这么重的伤,但心情似乎比她这个刚做成了一笔大生意的人还要好。
如果不是伤势影响,乐谣毫不怀疑他可能会一路蹦跳着离开。
果然,听到她的话,少年转过头:“小姑娘,你好严肃啊……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未曾见你笑过。”
他要求道:“你笑一个呗。”
乐谣翻了个白眼,懒得回应他。
两人经过方才乐谣掏了鸟蛋的大树前,突然被两只小雀拦住了去路。
那灰色小雀不住地徘徊在乐谣头顶,不愿离去。
少年问:“你得罪它们了?”
乐谣挥了挥手,驱赶了一番:“之前我在这里摸走了几个鸟蛋。”
少年瞪大了眼睛:“你不会……都拿走了,一个都没留吧。”
乐谣“嗯”一声。
“这可不行。”少年干脆停下了脚步。
他长得高,眼睛又尖,寻找了一下,很快在乐谣背上竹筐中发现了五枚鸟蛋。
于是他伸手摸出两棵,顺着小雀的位置,将鸟蛋放了回去。
那鸟窝离着地面明明很有些距离,他身上还带着伤,乐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东西放回去的。
但少年显然就是成功了,因为那两只鸟雀不再找乐谣麻烦,老实飞走了。
接着,少年拄着拐杖又回到乐谣身边。
“对了,还未通过姓名呢。”
少年自报家门:“我叫荆殊。”
第16章
春日余晖中,荆殊嘴角的笑意比天边的霞光还好看。
乐谣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冷冷问:“不疼吗?”
她把目光移到他手臂上重新渗出的血迹上。
本来就是在野外随意包扎了一下,荆殊这番动作之后,伤口又重新被扯开了。
少年面上的豁达这下维持不住了。
他蹙着眉头,五官都皱成了一团,口齿不清道:“疼疼疼,疼死我了。”
这表情转变实在太快,乐谣也无法分辨他是不是在做戏,于是沉默着重新搀住他,准备继续下山。
扶上少年的手臂,她才发现他整个身子都在细细颤抖。
“……活该。”乐谣忍不住刺了一句。
荆殊却又换回了那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乐谣。”
“咦,美食佳肴的肴吗?我好饿……看来秀色并不可餐……”
“……歌谣的谣。”
“哈,那你喜欢我刚才唱的那首曲子……”
“闭嘴,安静点,看路。”
“唔……”
花了好一会儿功夫,乐谣才把人带回了家。
救下荆殊,让她感觉自己的内心比操劳了一整天的身体还累。
偏偏荆殊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回到家中便将委屈的目光换成了试探,小心翼翼询问道:“不用看路了,我能说话了吗?”
乐谣懒得理他,伸手招呼躲在门后的乐阳:“看着他,别让他死了。”
乐阳原本因为碰上陌生人而畏缩的目光,显得越发惊恐。
之后,乐谣干脆利落离了屋去准备晚饭,只留下大小两个孩子在屋里干瞪眼。
“你躲在那边做什么?”荆殊主动开了口,“我可是你姐姐带回来的人,你不用害怕。”
“她不是我……姐姐……”乐阳弱弱回应。
荆殊转了转眼珠子:“不是你姐姐?也是,她那么凶……莫不是人贩子?”
乐阳回忆着当初真正人贩子来到家门口,要将乐谣带走的场景,突然道:“人贩子也没她凶。”
这句话一出,两人默契地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又齐齐发出一阵达成共识的笑声。
灶房中,乐谣也抑制不住发出一声轻笑。
她离开了荆殊,第一时间便查看了那荷包。
只见那荷包中躺着好几颗银珠,粗粗估摸下来,也得有个十来两。
救下荆殊这一趟,可抵得上她劳心劳力半个月,将绢花卖给绣坊的价值了。
将这钱小心存放好,乐谣将原本心中的菜谱换下,取了点米出来淘洗。
接着,她大方取下罗可儿早上才送来了腊肠切丁,与收拾好的苦丁菜一起,依次放入锅中熬成野菜腊丁粥。
乐阳扭扭捏捏坐到荆殊身边时,锅中的食物恰好也熟了。
白的粥,红的腊肠,绿的苦丁,颜色分明却又十分和谐,将春菜秋米冬肉三季的精华汇聚成一锅,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开始咽口水。
乐谣加了点猪油和盐巴进去,随后用调羹舀出一点试味,只尝到了些粥水,就忍不住反复地舔咂起嘴唇。
她往外喊了一声“吃饭了”,便取碗盛起香粥。
本来逗着乐阳的荆殊闻言摸了摸肚子,而小乐阳却一激灵,直接跑了出去。
风风火火跑进灶房,乐阳拿了抹布,正准备再冲出去擦桌子时,却被此间盈满的香味吸引住。
他靠在门边不肯走,拉长了脖子往乐谣的方向张望。
乐谣瞥了他一眼:“你再看下去,时间便拖得越晚。”
乐阳一震,旋风般地又出去了。
乐谣跟在他后面,将粥端出来,一碗放到擦干净的桌子上,一碗迟疑着送到靠在榻上的荆殊手中。
“你能自己吃吗?”她问。
荆殊的目光都要定在那碗粥上了,闻言忙不迭直点头。
乐谣也乐得清闲,便把碗筷都给他,自己去吃饭了。
饭毕后,荆殊和乐阳齐齐靠在一处感叹。
“明天还能吃这个吗?”荆殊看着桌边的乐谣询问。
“不腻吗?”乐谣随口回道。
“不腻!”荆殊坚定反驳,“太好吃了,我能连续吃上三天!”
坐在他旁边的乐阳扁嘴看了他一眼,紧接着与乐谣表态道:“我能一直吃,一直吃!”
乐谣将碗中东西吃干净,回味着那腊肠的咸香,舔了舔嘴唇。
她将乐阳打发去洗了碗,便带着荆殊来到原本吕音的那间房,准备重新安置他。
这屋子空下来有一段时间,如今放了些杂物。乐谣原本打算自己搬进去,如今却便宜了荆殊。
将蜡烛点上,乐谣找来另一些干净的长布,重新包扎起之前没处理好的伤口。
荆殊十分配合,还对着乐谣包扎的手艺啧啧称奇。
他问:“你这缠布的方法真实用,我却从没见过,你之前难道在医馆学过?”
因为在自己开的农家乐内出现了摔伤的消费者,特意去学过简单急救法的乐谣淡淡摇了摇头。
她边动作,边反问道:“明日……我送你进城找医馆?或者去邻村为你延请这附近的赤脚大夫过来看看?”
荆殊摇头:“不用。”
他解释道:“我这都是皮外伤,而且我自己也带了药,不妨事的。我先留在你家休养几日,等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就走。”
乐谣是不反对这种做法的,因为荆殊如果选了上面她说的那两种,出于人道主义,她就必须把之前得到的钱还回去一部分,至少让他可以看病。
只是她心中还有顾虑:“你这是仇家报复?他们会不会……找到这里来?”
荆殊显然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不会的,你放心吧,事情我都解决了。”
他说这话时神态怡然自若,乐谣却突然想起下午时候看到的,倒在他身边的两具狼尸。
不知道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倒下了多少具其他的尸体。
但她装作听不懂的模样:“我暂且相信你,只是你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去见人了。等到伤势结痂,就直接离开吧。”
荆殊点头应下:“好!”
见他配合,乐谣也松了一口气。
她沉默了一阵,又开口打听起别的事情。
“你是城中人吧?”乐谣问:“你知不知道……如果我想更改户籍,搬迁到别处去……可方便?”
“搬走?”荆殊有些诧异。
但他没有多问,只如实回答道:“这恐怕很困难。新朝接管锦州后,对人口户籍这方面卡得很死……就算你能给出理由,整个流程办下来,恐怕也得两三年。”
乐谣紧皱起眉头。
得罪了张虎之后,乐谣第一个想法就是——远远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