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起兮(37)
“好……好吧,不过要先问过程叔的意思,再去问师父的意思,然后再……”
“小汐。”他打断我。
“嗯?”
“你再絮絮叨叨晚宴就该结束了。”说罢领着我朝屋内走去。
各式菜色已上齐,众人挨个落座。言清很故意地把我挤到一边去,自己坐在卿雪旁边积极地给她布菜,卿雪微微红着脸一一接下,又觉得只一味地接受有些礼数不周,便也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言清的碗里,于是一整晚言清都飘飘忽忽地眼里冒着泡泡。
我瞄了一眼言清细心布菜的动作,又看向云起,示意道:“我饿了。”
他云里雾里地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半晌,云起恍然大悟道:“好巧,我也是。”
“……”
好吧,云起还是那个云起,并没有因为与我一起放浮灯的缘故而变得体贴入微一点。
远处钟声想起,新的一年来临。屋外爆竹声声辞旧岁,烟花纷纷迎新年,屋内人们守在一起互相说着祝福的话语,吃着年糕,惟愿一年更比一年高。
我身在此中,却不知此刻已是最幸。
第四十五章
这日午后,云起见天色不错,便叫我与他同去瞿如谷请教师父嗜血花蕊的事情。我一开始甚是不情愿,因为我约了小胖家的短腿小团子要教他修习仙人的法术来着。
云起见我不情不愿的样子,便毫无君子风度地威胁我说,如果我那么喜欢小孩子的话,当下就想办法让我生一个。
于是我头也不回地朝着瞿如谷疾步而去。
言清一如既往地在各种有卿雪存在的地方读诗,我睨之:“你怎么还没有被卿雪乱剑砍死?”言清用书敲了敲我的脑袋,低声道:“你以为阿雪与你似的,我、我有进展了。”说罢脸红地瞧了一眼不远处正在晒草药的清泠女子。
“哟,阿雪?”我挑眉,欲伸手搭在他的肩膀,不料身旁的云起一言不发地一把扯过我的手,我回头不解地看向他,真是莫名其妙。
我回想起云起与言清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当时言清一脸正经拱手道:“久闻清晏王战神之名,热血洒边疆,挥剑向穹苍,在下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
云起点了点头:“嗯,那你投吧。”
“……”唉,想想还真没礼貌啊。
今日言清看见云起先是一愣,又尴尬地清了清嗓子,估摸是想要缓解一下初次见面时奇怪的气氛,虚心道:“在下不才,对兵法略懂一二,可否请清晏王得空时……”
“哦,既然你不才,那就算了。”
“……”
言清尴尬地搓了搓袖口,张着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真是的,云起是不是误食了炮仗,方才还好好的。
我同情地望着言清,他深深呼了一口气,面上还维持着礼貌的微笑:“不知清晏王大驾光临,瞿如谷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依着我对言清的了解,他定是已经说穷道尽了他此生所学的客套话,可云起依然很不给面子,说话噎得人头疼:“见谅的话就不必了,见见血倒是可以的。”
“……”
言清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苦唧唧地用眼神问我,京城里的人说话都这般让人难堪吗?
我不好意思道:“对不住。”又心里暗想着,莫非是云起突然来了葵水所以比较烦躁?
对!一定是他来葵水了。否则以言清这种温文尔雅的形象以及待人亲和的态度,云起完全没理由挑刺儿啊。
“走了,去找你师父。”云起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嘴里咕哝道。我忽然想起来这趟确实是有正事的,遂赶紧跟在云起后头向小院走去。
行至院门口时,云起似乎欲言又止,最后没止住:“你跟他很熟吗?”
“言清嘛,你们除夕那日见过的,就整日里扭扭捏捏追求卿雪的那个花花公子。”
说罢见他似乎神情缓了一些,便继续道:“就我跟你说的小时候,总向夫子告我状的那个,全学堂挨板子最多。”
“哦?看来你不太行。”
“我挨板子确实不如他,顶多排个第二,但我作弊的功夫是学堂里最好的。”我拉着云起的手骄傲道。
云起笑出声来,捏了捏我的掌心:“嗯,那封你为古今作弊第一人。”
“嗯呀。”我开心道。
正月里的暖阳斜斜地洒在人身上,我踩着云起的影子一跳一跳地走着。
不过云起好像还是有些不大高兴的样子,我突然意识到了可能某些细微的东西在他脑海里悄悄蔓延,于是勾了勾云起的手指,拍拍胸脯道:“言清虽然长得人模狗样的,但你放心,我一直把他当亲人看的。”
云起停下脚步,托着下巴上下打量了我一会儿:“哦?那他是你什么亲人?”
我一本正经地想了想这些年我与言清的种种过往,回道:“我家门童。”
云起:“……”
然后默默竖起了大拇指。
撑着梅骨冰伞的魂魄漂浮在空中,看着那时两人同行的背影,不觉叹出一口气来。那时候我以为,从此云起会一直这样牵着我,不疾不徐,好好过完这一生。却不曾想,生命竟是这样的喜怒无常。
师父今日倒是无比正经,没有说奇奇怪怪的话吓人,不过话说回来,像云起这种连鬼神都不畏的,估计也很难被吓坏。师父听云起讲述完嗜血花蕊一事,眉头紧皱,说他从未见过“未闻之名”这种树,更不要提树上开出的嗜血花蕊了,就连医书上都未曾记载过。只是偶尔一次听一个江湖术士提起过,说此乃遥远上古术士一族的圣树,只有他们族人的血液可以使嗜血花蕊结出晶莹的血珠来,据说该血珠能令人起死回生,不过不确定此树是否就是“未闻之名”,其实普通人也不是就不能取到血珠,只是因为嗜血花蕊上的蕊心有一根刺,必须用它扎破指尖,待血液顺着刺身流进花蕊深处,才能结出一小颗血珠,但普通人的血液一旦碰到嗜血花蕊的毒刺,必死无疑,无药可解。
总结起来就是,想要拿到血珠,就必须碰嗜血花蕊上的毒刺,可是一旦碰了毒刺,又会生生被毒死,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树还能被称为“圣树”。
我趴在桌案边昏昏欲睡,唏嘘道:“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传说,且每一个传说都能使人起死回生,却又都总是这么扑朔迷离,也许是因为它们真的仅仅只是一个传说而已。”
师父突然一拍桌子,惊喜道:“谷里有一处禁地,里面放着温老头他师祖传下来的医学秘籍,还有蛊术和一些禁术,筠儿陪师父去瞧瞧,没准儿有记载此事。”
我虽稍稍感了那么一丝兴趣,但作为师徒二人的理智担当,还是毅然决然地拒绝了师父,这么做确实不大好,师父在人家里白吃白喝就算了,进别人家禁地就显得有些不道义了。师父听罢很是赞同,又想了想道:“可我一不偷二不抢的,只是进去看上一眼,这似乎也不违背道义二字,筠儿的相好,你说是吧。”
云起微微欠身,正经道:“在下认为穆先生所言极是。”
我哑口无言。
最终结果我以一比二败北,遂只能跟在他二人后头往禁地的方向走去。师父的意思是,先把言清与众弟子毒晕,这样做起事情来就不用蹑手蹑脚,办事也方便。
云起反对,我就知道云起还是挺正人君子的。不料他说:“如此过于麻烦,一个一个毒倒太累人了,胳膊酸。还是智取为好。”果然是有比较才有差距,与他二人一起,苍天应该能看到我是多么的纯良无害。
第四十六章
讨论一番后,我们采取了云起的法子。我与云起去找监守禁地的弟子表演幻术,师父趁此偷偷溜进禁地查找传说中嗜血花蕊的有关记载,也就是说,在此期间,我与云起得像耍杂耍的猴子轮流不停歇地变戏法给他们看,以吸引守禁地弟子们的注意力不能让他们发现禁地有异动。
这么变了一会子戏法,我突然想到,即便此刻师父被发现了,我与云起也完全可以装作不知道此事的样子,如此我们为什么还要守在这个冰冷的破地方?云起立刻否决了我的想法,他反驳说,我要是图一时清闲而撇下师父,无异于涸泽而渔,焚林而猎。依着师父的性子,倘若我坑他一次,他下半辈子势必得叫我每天吃着毒药过日子了。